莉莉絲仰頭看著那個高臺上的男人。

“公主殿下，要回教會嗎？”老奴問。

“回教會？現在就回去的話，會讓我覺得自己也變成了兇手。”莉莉絲公主輕聲說，“繼續看吧。”

莉莉絲公主身旁，不知道什么時候，迪諾和亞斯已經消失不見了。

生命教會的兩位看到莉莉絲公主的視線，瞇著眼微笑地點了點頭。

莉莉絲皺了皺眉頭。

這兩個生命教會的人跟這里所有的人都有些不同，顯得太安靜。

他們幾乎是同時進入霍夫堡宮的，但這兩個人幾乎沒有任何表達，甚至也沒有什么表情變化。

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莉莉絲公主很討厭這種感覺。作為真理教會的一員，她向來對于未知的事物都充滿了敬畏，自認為做不到像這兩個生命教會的人一樣這么無所謂。

“應該要結束了吧？這場鬧劇。”老奴壓低聲音，“讓尼祿稱帝，對于目前的帝國而言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

“嗯？”莉莉絲公主。

“就目前來看，尼祿殿下，可不像是傳聞中那么窩囊……這是一個梟雄般的人物啊！”

……

“你做得很好。”皇后特蕾西忽然說。

“你是個聰明的男孩，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佛郎機帝國的皇帝。”

姬玄沒有回答。

而是看向元老院中的老人。

格雷沃斯。

老元帥。

剛才即使戰斗再激烈，這個老人也保持著絕對的冷靜，冷眼旁觀其他人的死亡。

“我以為現在是奧洛克的葬禮呢。”元帥格雷沃斯說。

姬玄笑：“怎么不是呢？”

“馬修！”

沒有紅發的輕歌聲后，騎士們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馬修領命后跳下馬，跪在一旁。

“給我武裝！”

一名騎士翻身翻身下馬。

騎士把姬玄扶上自己的戰馬，他動作仔細地解下自己身上的鎧甲。其他的騎士也走上來，為姬玄穿戴浮士德。

不同的部件嚴絲合縫地在姬玄身上扣合起來，隨后有人為他配上騎槍和火槍。

轉眼間，看上去單薄的姬玄被籠罩在漆黑的盔甲里。

姬玄回頭看向皇后特蕾西。

“給皇后戰馬。”

馬修聽命向皇后伸出了手。

皇后默默地看著姬玄，沉默著。

她扶著自己的腰，在馬修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上了一匹戰馬。

“馬修，打開宮門，讓騎士們托舉著父親的棺材，穿過主街。”

成群列隊的騎士追隨著并排的姬玄和特雷西，走出了霍夫堡宮。

治安官吹響喇叭，發出威嚴的警報聲。

太陽還很高，以往人來人往的帝都已經徹底寂靜下來。

漫長的騎士從主街上經過，巨大的棺材在騎士的托舉下，幾乎和房屋一樣那么高。

騎士經過時，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個騎士留下，禁衛軍快速控制了所有街道和路口，把想要沖上前的人們攔住。

但根本沒有人敢沖出來，不少人都目睹了剛剛血腥的一幕，甚至現在那個打頭的尼祿和皇后身上還有鮮艷的血色。

人們用畏畏縮縮的目光看著新皇帝，看到被騎士簇擁著前進的元老院們，忽然愣了一下。

這些位高權重的元老，一個個穿著筆挺的金飾禮服，眉宇之間或刻著冷漠，或帶著盛氣凌人的肅殺。

平日里，他們呼風喚雨，幾十名仆役唯命是從，連影子都不敢大聲喘息。

可現在，他們卻像仆役一樣排列行進，不發一言、不敢怠慢。

他們的路線竟然是要走出城外。

主城外是穿過霍夫堡宮的冷溪的主干道。

騎士們打開城門，放下吊橋，姬玄和特雷西并排走過吊橋。

“母親大人，似乎不畏懼死亡？”姬玄環顧四周。

“你連我都動的話，這個皇位你可能也坐不安穩。”皇后特蕾西說。

“我的母親會是帝國的叛徒嗎？”

“你什么意思。”皇后特蕾西皺了皺眉。

“如果母親急于把第五家族的力量帶入皇宮，我覺得元老院的老人們可能不會允許。”

“你會繼承你父親的意志？”特蕾西平靜地說。

父親的意志指的是完全不依仗于有超凡力量的家族，而是靠著對政治經濟軍隊的絕對把握，牢牢掌握整座帝國。

但特蕾西的疑惑在姬玄看起來很可笑。

他就是奧洛克大公啊，雖然曾經的那位已經死去，現在是尼祿。

但特蕾西也顯得太過于大膽了，她表現得就像是個釣魚人，永遠平平靜靜地端坐著，直到最后收鉤的時候才會有所表現。

“我一直很尊重父親。”姬玄說，“母親肚子里的孩子，是父親的嗎？”

皇后特蕾西馬上的身體微微一震，但這時姬玄的馬已經快步向前了，特蕾西不安地環顧四周，直到在某座高塔上找到了熟悉的兩人后，才催著馬跟上姬玄的腳步。

她當然不怕死，她的秘密遠遠比尼祿想的更龐大。

那是尼祿不可能想象到的存在。

姬玄在河對面停下馬。

所有人都望著他期待說些什么。

但姬玄只是靜靜地聽著。

沒有人敢發出多余的聲音干擾他，呼吸都被壓得很低。

河邊聽見水花碎裂的聲音。

姬玄拔劍，忽然整條河邊都騷動起來，騎士們整齊劃一地拔劍，元老們都尷尬地皺眉，不明白這個時候到底要干什么。

托舉棺材的騎士緩慢地把棺材倒入河流中。

巨大的棺材震開高達四五米的水花，棺材上裝飾的白花很快被河流沖向下流，棺材不會被水流推動，而是沉下深不見底的冷溪，騎士們齊齊鳴槍，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和花粉的味道。

元老院不解地看著這一幕，歷史上不是沒有這樣水葬的君主，但連同這個棺材都倒入河中，顯得也太過輕佻，充滿了對前任帝皇的不敬。

掌聲從姬玄那邊傳來。

有元老抬眼看向姬玄，但下一秒他就愣住了，他的瞳孔被迎面而來的火藥點亮，騎士對著他的面部開槍，不到半米的距離，即使是獅子也躲不開。

頭顱瞬間炸裂，騎士一腳把那無頭尸體踢入河流。

“尼祿！”皇后平靜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

“幫母親大人消除敵人。”姬玄淡淡地說。

“你這樣做只會失去所有人的信任！”

“以前也沒見到他們信任我。”姬玄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

“你……”

姬玄沒有再說。他暫時還不清楚特雷西的依仗是什么，只是能夠敏銳地感覺到特雷西現在的身體狀況似乎不一般，在某種特殊狀態之中。

“暴君！”

“暴君！”

“死后下地獄！”

無數的詛咒從顫抖的元老口中吐出。

這絕對比地獄更可怕，不斷有元老被爆頭后踢入河流，尸體跌入水中，甚至激不起多大的水花，就被湍急的上流撞碎，元老們發出驚恐的嚎叫，揮舞著手臂，試圖驅趕周圍撲向他們的騎士。

沒有被騎士盯上的元老在原地瑟瑟發抖，聰明的人在不到一秒就發現了規律，死的元老都是和伊利昂以及維克蘭相同派系的，不屬于這個派系的，身邊都空空蕩蕩。

這只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噩夢，在一槍一槍的巨響中，清澈的河流被迅速地染紅，被沖淡，又被新的尸體染紅，如此反復。

血流像是水蛇在河流中翻涌。

血漫過元老們的鞋底，連從河流里翻滾出的水花都是猩紅的。

過了漫長的十幾秒鐘后，活下來的元老們小心翼翼地聚集在姬玄的身邊。

他們忽然和姬玄一起抬起眼。

看著帝都。

帝都中忽然升起濃濃的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