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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夜重生

1980年1月1日,星期二,大雪

李紅軍是被火炕余溫燙醒的。

他猛地坐起身,棉被里蒸出的汗珠子順著脊梁骨往下滑,喉頭像是塞了團浸了冰碴子的棉花。月光從糊了報紙的窗戶縫漏進來,在炕席上劈出一道慘白的裂痕,隔壁屋傳來父親李建國悶雷似的鼾聲。

手指哆嗦著摸向枕頭底下——那張摁著紅手印的欠條還在。

“臘月二十八,欠趙老四十五塊整......”他借著月光念出聲,粗糲的紙邊割得指腹生疼。前世就是這張黃裱紙,把他從松林屯最好的炮手變成人人避之不及的二流子。

套上靰鞡鞋的動靜驚醒了門后的老狗。大青從稻草堆里支棱起腦袋,油亮的皮毛在黑暗里泛著青鐵色,喉間滾出低沉的嗚咽。

“悄聲。”李紅軍抄起倚在門框的雙管獵槍,冰涼的槍管貼著臉頰滑過,久違的觸感讓他眼眶發酸。當年為了賭錢,連這桿祖傳的“老伙計”都差點當了。

推開門時,雪粒子打著旋兒往領口鉆。屯子西頭傳來斷斷續續的狗叫,混著北風刮過松枝的尖嘯。他蹲下身緊了緊綁腿,大青的鼻子已經貼在地上嗅出半尺遠的蹤跡。

老鴰嶺的雪沒到小腿肚。

李紅軍摘下狗皮帽子聽風,后槽牙咬住手套指尖扯下來,食指蘸唾沫舉在空中。西北風,三級,適合從背陰坡包抄。前世這個時辰,老巖羊該在二道梁子的堿場舔石頭。

大青突然繃直尾巴,前爪在雪地上刨出個淺坑。

“瞅見了?”李紅軍從懷里掏出鹿皮手套,槍栓拉開時撞針的咔嗒聲驚飛了樹梢的松鴉。三百步外的山坳里,七八個灰影子正在啃樺樹皮,領頭公狍子的犄角像兩柄彎刀插進月光。

匍匐過雪地的動靜被風聲蓋得嚴實。

當準星卡住狍子脖頸時,他忽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次進山——賭紅眼后開槍驚了豺群,被追得滾下山崖。食指在扳機上頓了半秒,槍托穩穩抵住肩窩。

“砰!”

悶響震得樹掛簌簌直落。大青離弦箭似的竄出去,雪沫子在它肚皮下揚起白霧。李紅軍踩著腳蹼子深一腳淺一腳往下沖,獵刀挑開還冒熱氣的喉嚨管放血,腥甜氣混著硝煙味直沖腦門。

“一百三十七斤......”他掂了掂公狍子的后腿,獠牙在月光下泛著青白。這夠換二十斤全國糧票,加上供銷社收野味的現錢,天亮前就能把趙老四的窟窿填上。

屯子里的公雞剛叫頭遍。

李紅軍扛著狍子繞到自家后院的菜窖,大青突然沖著柴火垛齜牙。他摸出腰間的手電筒掃過去,黃光圈里赫然幾個梅花印——狼爪子印還是新鮮的。

“操!”他薅住大青的項圈往屋里拽。前世就是這場狼災,把隔壁張鐵柱家的豬崽子叼走兩只。得趕在臘月集前把籬笆換成樺木橛子,還得給大青搭個暖和的窩。

灶間飄出大碴子粥的香氣時,母親王秀梅正舉著燒火棍發愣。

“這狍子......”她撩起圍裙擦手,虎口處的凍瘡紅得發亮,“昨兒半夜進的套?”

“嗯吶。”李紅軍蹲在灶坑前添柴火,火光把側臉鍍了層金邊,“后晌我去林場把皮子硝了,爹那膠鞋底都磨透了。”

里屋傳來小丫頭奶聲奶氣的哼唧。李小丫裹著碎花棉被滾到炕沿,頭頂翹著兩撮呆毛:“哥,要尿尿......”

“給你焐著。”李紅軍把搪瓷缸子塞進妹妹手里,滾燙的井水隔著缸壁暖手。小丫頭瞇著眼往他懷里鉆,鼻涕泡蹭在洗得發白的勞動布外套上。

父親李建國趿拉著棉鞋進來時,眼神在狍子皮上打了個轉。這個在林場掄了二十年斧頭的男人,總是把話藏在嗆人的旱煙里:“今兒要伐紅松,晌午帶飯不?”

“帶倆貼餅子就成。”李紅軍把灌滿熱水的軍用水壺掛在門后,突然補了句,“爹,下工捎點刺玫果,大青腳墊裂了。”

王秀梅舀粥的手頓了頓。她看著兒子把狍子肝切碎拌進狗食盆,大青的尾巴在青磚地上掃出半圓的水痕。往常這時候,這小子早該揣著錢往村東頭賭桌湊了。

日頭爬過東山頭時,李紅軍正蹲在井臺磨獵刀。張鐵柱扛著鎬頭路過院門,瞅見晾在椴木架上的狍子肉,嗓門震得屋檐冰溜子直晃悠:“紅軍這是要當萬元戶啊?”

“瞎貓碰著死耗子。”李紅軍甩了甩磨刀石上的水,瞥見趙老四揣著袖子往這邊瞅。等晌午去供銷社換了錢,第一個就堵這老小子的嘴。

大青忽然沖著老鴰嶺方向狂吠。

李紅軍瞇眼望去,雪地里一串新踩的狼爪印往深山里去了。他掂了掂褲腰上的子彈袋,二十發鉛彈撞得皮革嘩嘩響。得趕在開春前把狗幫湊齊,四條好獵狗,狼群就不敢輕易下山。

灶間傳來鏟子刮鐵鍋的動靜,王秀梅在熗酸菜。李小丫踮腳夠窗臺上的玻璃瓶,里頭泡著去秋摘的山丁子,紅艷艷的果子在鹽水里沉浮。

李紅軍把最后一塊磨石收進鹿皮包,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刀柄上的纏繩。前世這個清晨,他本該在賭桌上輸掉剛打的灰鼠皮。而現在,大青正把吃剩的骨頭埋進雪堆,妹妹的棉鞋在門簾下探出個歪歪扭扭的鞋尖。

屯子里的廣播突然滋滋響起來:“社員同志們注意啦,今兒晌午有暴風雪......”

后半夜的暴風把雪片子夯成冰殼,李紅軍天不亮就拎著鐵鍬鏟院墻。大青跟在身后專挑松軟的雪堆撒尿,黃澄澄的冰洞冒著熱氣,轉眼就被北風凍出毛玻璃似的霜花。

供銷社的磚墻上還糊著“為實現四個現代化奮斗”的標語。李紅軍把狍子肉過完秤,特意要了十張皺巴巴的五元票。趙老四蹲在門墩上嗑毛嗑兒,瓜子皮粘在胡須上像掛了串黑芝麻。

“四叔,點點數。”李紅軍把五張票子拍在對方膝頭。

趙老四的三角眼瞇成縫,舌尖蘸著唾沫數錢,指甲蓋上的凍瘡裂口像咧開的紅嘴唇:“嗬,紅軍這是要當咱屯的活雷鋒?”

“年前借您那袋苞米碴子,開春還雙份。”李紅軍把剩下五塊錢塞進內兜,摸出條裹著油紙的兔腿,“昨兒套的雪兔,給四嬸燉湯暖身子。”

趙老四的喉結上下滾了滾,油紙包揣進懷里的動作倒是利索。屯東頭傳來王二虎吆喝牲口的動靜,大青突然沖著糧囤狂吠——三只麻雀正偷啄晾在笸籮里的紅菇蔦。

李紅軍拐進雜貨鋪換了半斤粗鹽,玻璃罐里的水果糖亮得晃眼。李小丫捧著糖紙當寶貝的樣子在眼前一閃,他摸出兩分錢硬幣:“要那個帶金箔的。”

日頭爬到老榆樹梢時,李紅軍正在二道溝布套子。暴風雪刮倒的柞樹成了天然屏障,他在背風坡挑了處獾子拱過的土包,手指插進雪里試溫度——離地半尺還帶著點溫熱氣,是野兔打洞的好地界。

“瞅準嘍。”他掰開鋼絲套的卡簧給大青聞,獵犬的耳朵像雷達似的轉著圈。前世這窩兔子足足養到開春,讓王二虎用土銃轟碎了兩只,糟踐了整張皮子。

回程特地繞到林場廢料堆,胳膊粗的樺木桿子摞成捆。李建國貓腰在油鋸旁挑刺玫果,藍布工作服上沾著松脂,見兒子過來,抬腳把麻袋往樹墩子后頭踢了踢。

“你張叔家的籬笆讓熊瞎子撲塌了。”老李頭說話時噴出的白霧凝在眉毛上,“西頭老劉家要換房梁,勻兩根紅松?”

“用刺槐就成,耐腐。”李紅軍搓開刺玫果的茸毛,暗紅的漿汁染了指肚。大青湊過來舔他手心,倒刺刮得傷口火辣辣地疼。

屯子里飄起炊煙時,李紅軍正給狗窩鋪烏拉草。王秀梅掀開酸菜缸撈了顆腌透的白菜,案板上的血腸顫巍巍泛著油光。李小丫蹲在灶坑前數榛子,圓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哥!兔兔!”小丫頭突然蹦起來,鼻子貼在結霜的玻璃上哈出白圈。

二十米外的雪地里,鋼絲套正在劇烈顫動。大青的尾巴繃成旗桿,沒等主人發令就躥了出去,帶起的雪沫子撲了李小丫滿臉。

被套住的是只青灰毛的老兔,后腿讓鋼絲勒得見了血筋。李紅軍掐住兔子脖頸往雪地上慣,右手順著脊椎捋到尾椎骨,咔嗒一聲響,蹬直的腿就軟了下來。

“剝皮要趁熱。”王秀梅遞來豁口的菜刀,“這毛色做護耳正好,給你爹......”

話音被突來的犬吠打斷。大青正沖著河套方向低吼,脊背上的毛炸成刺猬。李紅軍抄起倚在門后的冰镩,瞧見雪坡上滾下團黑黃相間的影子——是條瘸了前腿的細犬,左耳缺了半拉,跑起來卻蹽得比黃皮子還快。

“閃電!”李紅軍脫口喊出前世的名字。這狗是公社獵戶散了的獵犬,開春追狍子摔斷了腿,被他用接骨木救活的。

細犬停在五步外,肋骨隨著喘息起伏,舌頭上的冰碴子亮晶晶的。大青喉嚨里滾著悶雷,尾巴卻誠實地左右擺動。

李小丫攥著兔毛要往前湊,被王秀梅一把薅住后脖領:“這野狗牙口厲著呢!”

“家養的,看這繭子。”李紅軍亮出狗前爪的厚繭,那是長期戴皮絆子磨出來的。轉身從倉房舀了勺溫水,摻上剁碎的兔肺葉。

閃電的尾巴尖剛晃了半圈,屯子南頭突然炸響二踢腳。細犬驚得撞翻食盆,瘸著腿往柴火垛鉆。李紅軍解下棉襖罩住狗頭,血腥氣混著硝煙味直往鼻孔里鉆——是張鐵柱在試新買的爆竹,紅紙屑落在雪地上像撒了把枸杞。

后半晌日頭泛著毛邊,李紅軍在籬笆根下挖出半尺深的溝。樺木樁子蘸了熱瀝青,一根根夯進凍土里。大青負責把刨出來的田鼠洞全尿上記號,閃電趴在草垛上盯梢,缺耳朵時不時抖動兩下。

王秀梅的鏟子刮著鐵鍋底,酸菜白肉燉血腸的香氣漫過院墻。李小丫舉著糖紙在窗臺上擺弄,金箔映著夕陽晃出細碎的光斑。李建國扛著紅松料子進院時,正瞧見兒子給細犬包扎傷腿,獵刀在帆布條上劃出利落的切口。

“這狗蹽起來帶虛影。”老李頭嘬著旱煙袋點評,“叫啥?”

“閃電。”李紅軍把接骨木膏抹在狗腿上,“開春追跳貓子(兔子)準成。”

屯西頭傳來張鐵柱的破鑼嗓子:“紅軍!你家狗把我套的灰鼠啃了!”

大青和閃電同時豎起耳朵,李小丫舉著啃剩的兔頭咯咯笑。李紅軍摸出張灰鼠皮扔過籬笆,那黑臉漢子立馬轉了話頭:“嚯,這毛色夠做頂好帽子!”

暮色爬上老鴰嶺時,李紅軍在樺樹皮上記下今日賬目:

雪兔×2(換鹽半斤、糖塊若干)

刺玫果×1袋(狗傷藥)

樺木樁×15根(籬笆加固)

閃電的呼嚕聲從狗窩里傳來,大青把腦袋搭在門檻上放哨。李小丫的碎花棉襖蹭了塊松脂,王秀梅正用豬油慢慢搓著。屯子里的狗叫此起彼伏,風里捎來冰棱子開裂的脆響。

李紅軍就著煤油燈擦槍管,鉛彈在掌心排成兩列。窗根下的新雪印著幾枚梅花爪痕,比昨夜的淺些,卻更密集了。他往子彈袋里多塞了五發霰彈,給閃電的食盆添了把碎骨渣。

屯子里的廣播滋滋響了兩聲,終究沒動靜。李小丫夢話里還在數兔子:“一只......兩只......紅眼睛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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