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總鎮、南安侯芝龍子鄭森拜見陛下,愿吾皇洪福齊天,圣躬安康。”
清涼殿內,朱常淓御座,朱由梓御前侍立,二龍面南,鄭森面北,五拜三叩首。
這兩日內,奉命領兵入京宿衛的鄭森,以代表自己父親鄭芝龍朝見皇帝的帖子遞進通政司,很快便得到了內閣、大都督府的回報。
讓鄭森將所帶兵馬安置在東邊的赭山大營,接受大都督府節制,自己立即入住杭州城內的鴻臚寺驛館,等待鴻臚寺官員前來教導他入宮朝陛的禮儀。
“朕安,愛卿平身吧。”
鄭森從地上爬起來后,一眼就看到丹陛下站立著看著自己微微含笑的太子朱由梓,眼中閃過些許錯愕后立即恢復平靜。
朱常淓見鄭森行止有度,禮儀規矩一絲不茍,且身上沒有半分諂媚、緊張、不安的情緒,反而不卑不亢,十分滿意,撫著下須語氣親近道:
“南安侯身體還好吧。”
鄭森沒想到皇帝會問這么平常話語,但很快反應過來拱手低頭道:“伏惟陛下關心,父侯身體并無大礙。”
“那就好,南安侯乃我大明之忠臣,一直以來不辭辛苦的替朝廷鎮守福建,寧清東南海域,佑民免受倭寇襲擾,功莫大焉。”
“今又愿意割愛遣你領兵入衛,真乃我大明朝的國之柱石也。”
“所謂大明不可不有東南,東南不可不有南安侯啊。”
鄭森見皇帝對自己父親評價如此高,又想到來之前父親對自己叮囑,徹底放下心來,直接頓首道:“圣上之仁慈,鄭氏全族肝腦涂地難報。”
朱常淓笑呵呵的讓他起身,然后說道:“福建有南安侯,朕無慮也。”
稍頓片刻,朱常淓又說道:“朕觀汝英俊果敢,氣度非凡,想必今后必定有一番大成就,惜哉,朕只太子這一個獨子,無有一女可配卿。”
“這樣,朕意以國姓賜汝,只愿汝能忠吾家,膠合兩姓,同心報國,勿相忘也!”
“這......”
鄭森傻眼了,自己只是想要入朝效力,以申民族大義,怎么就改了姓氏,成了國姓了,連忙推辭道:“臣寥草之身,未立寸功,豈敢貪圖天公,竊據國姓......”
這時候朱由梓突然插話了,笑著道:“世兄所言非也,兄家替我皇家鎮守東南,然后先是派鄭靖虜效力弘光,今又遣兄長入衛杭京,縱我朱氏宗親也少有為之。”
“今陛下以國姓賜兄,一是以彰南安侯之功;二是看好兄長的能力;三是預防兩家生出嫌隙,被小人所挑撥,導致國家力量徒增損耗。”
“我聽聞兄長常以岳武穆表其志,戚少保述其功,今國家正處在危急關頭,民族大敵就在眼前,兄既欲以英雄表志,何故扭捏作態,反不如坦然受之,感念君恩,忠心報國,以功勞回報陛下。”
鄭森看了眼比自己小不了多少歲,年紀和自己胞弟差不多大的太子,能夠說出這番話既震驚,又感到松了口氣。
早在福建時,就聽說了新朝太子是一個文武雙全的人杰,以一己之力保住了朝廷最后的尊嚴——杭州。
但他一直認為這是在夸大其詞,保住杭州、收復江左的這些功勞肯定都是下面官員功勞,只是被太子攬了過去。
畢竟小小年紀二十郎當歲,心智都沒有徹底成熟,還是一個從小長在深宮內院里含著金湯匙出身的貴公子,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今日見到真人后,他才有了一點相信。
原來真的有天生神圣者,就剛才那句話,要說不是混跡官場十幾年的老油條,是說出不那樣的話的,就這么硬生生將自己架在了上面,下不來。
自己本想以家父不在,需要征求家父同意為由拒絕,現在來看是沒辦法了。
之所以松了口氣,是因為太子兼任大都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太子的話語中體現了對自己的重視,至少自己今后在他手下做事情,不會被針對,穿小鞋。
“陛下洪恩浩蕩,臣敢不受命。”
朱常淓滿意的頷首道:“果然是朕看重的俊杰之才。”
“不過既然賜了國姓,原來的名也就不好用了,這樣,朕再為汝賜名成功,愿你能夠功成名就,也愿大明能夠成功恢復舊土,重現大明風華。”
鄭森,哦,不,現在叫朱成功,再次頓首大拜道:“臣朱成功謝萬歲賜名,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快快請起。”
等到朱成功起身后,朱由梓轉頭朝著朱常淓提議道:
“陛下既然賞賜了成功兄長國姓,何不送佛送到西。”
“兄長奉命領兵前來,卻依舊是一舉人身份,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以白身領兵,恐遭他人非議,諸位閣臣哪里也過不去啊。”
朱常淓頷首道:“是這個道理。”
“這樣,朱成功既然被劃歸太子麾下,受大都督府節制,該以何種官職、軍職領兵,由太子報上來即可。”
朱由梓回道:“是。”
因為要解決自己的職位問題,朱成功出了宮便跟隨太子車駕來到了大都督府。
“兄長,請。”
“太子殿下先請。”
大都督府門口,朱由梓與朱成功二人謙讓一二后,朱由梓便沒有再堅持,帶頭走入了府中。
他沒有立即將朱成功帶往中堂,告訴成功他的軍職問題,而是先帶他來到了西院。
“成功兄長,此為大都督府西院,也是大都督府講武堂所在。”
朱由梓帶著朱成功站在講武堂窗外,指著內部一群高級軍官說道:“這些學員職位低的都司、副將、參將一級,高的提督、總兵、副總兵一級。”
朱成功不敢置信道:“提督、總兵?”
朱由梓笑道:“然也。講武堂,是我專門用來給軍中將領傳授先進軍事理論、軍事經驗、軍事技能的場所。”
說著,轉頭看向朱成功認真道:“所謂茍日新、日日新,當今時代變化莫測,技術創新更是層出不窮,火器、戰法、紀律、輿圖、海戰等等,誰先掌握了先進的技術,誰便能夠贏得戰場上的勝利。”
“我設置講武堂,便是給軍中將領一個隨時學習新思想,學習新理論的機會,然后再依照他們的學習水平、指揮水平量才任職,這樣軍隊才不會固步自封,才不會腐朽墮落。”
朱成功看著學堂內學員認真聽課的場景,精神大振,興奮道:“著啊,合該如此,以往軍中之所以出現大量的守舊將領,甚至于沉迷賭博,便是因為因循守舊,死水一潭。”
“若以講武堂這種方式,不斷更新、提升將領的指揮水平,絕對比以往靠將領自己悟強得多,軍隊的組織能力也會隨之增強。”
“太子殿下果然才貫古今,成功佩服。”
能被歷史上的名將稱贊,朱由梓自然是高興的,“這邊請。”
接下來朱由梓向朱成功一一介紹了自己的幕僚府,即參謀制度。
另外還有后勤統一制,軍法司,火藥局、火器制造局、新學堂等劃時代機構。
原本朱成功是一個驕傲的人,認為自己眼界開闊,稱得上當世最懂打仗的幾個人之一。
如今在大都督府逛了一圈下來,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些新式軍隊建設,絕對是他一輩子都想象不出來的。
等坐到大都督府中堂上時,朱成功已經收起了輕視之心。
看到朱成功的態度,朱由梓知道自己的目的達成了。
“成功兄長,我準備向朝廷推薦你出任后軍都督府都指揮使、總兵官一職,領你從福建帶來的本部,暫時駐兵赭山,并歸屬京營,由京營提督黃蜚負責管理。”
“同時要在最短時間內接受大都督府的整編,編造營兵花名冊,今后一應軍餉開支,都將由大都督府根據花名冊統一撥付。”
“不過放心,這整編絕不是要奪取兄長對軍隊的掌控權,也不會調整原軍官的職位,甚至會根據他們原來在軍中擔任的臨時職位,轉為正式軍職。”
“整編的主要目的是要將大都督府這一套統一后勤制度并入下去,與其他營兵同軌,以達到各部營兵統一歸大都督府指揮的效果,其余各部也是這樣的,并不是特殊針對。”
說白了,就是任命監軍、軍法官、后勤官、紀功官、糧官等等,并安排所部中高級軍官進入講武堂二期。
朱成功所部營兵由于是地方營兵入衛,所以他們的軍職是由鄭芝龍任命的,吃的是鄭家的糧食,并不在朝廷兵部兵簿上,也不在大都督府的兵冊上。
如今他們歸屬中央直屬,自然需要由中央財政撥付,由大都督府編造兵冊,這樣才好向戶部要錢糧。
與以往全國軍隊統一由兵部負責。
如今大明的軍隊分為中央營兵、地方營兵、衛所兵、撫兵。
他們根據財政支持不同,歸屬不同的衙門。
中央營兵吃的是中央財政,歸屬大都督府,只聽大都督府命令,是朝廷的主力正規軍。
地方營兵吃的是地方財政,名義上歸屬大都督府負責,實際上聽地方衙門的命令,屬于鄉勇團。
衛所兵吃的也是中央財政,但歸屬兵部,聽都指揮使司命令,屬于地方巡邏兵。
撫兵呢則是吃的巡撫籌備的糧餉,歸屬巡撫衙門或總督衙門,聽巡撫、巡按、總督的命令,不占朝廷財政支出,屬于機動兵力。
當然了,還有一種是私人部曲,這種屬于被朝廷嚴厲打擊的賊兵,在官府備案還好,可以當作地方營兵,若沒有備案,便是土匪、賊兵。
之前的鄭芝龍沒有被詔安之前,麾下的鄭家軍,便是屬于賊兵,海盜。
只是現在被詔安了,所以屬于地方營兵性質。
此外,朱由梓還安排朱成功以插班生的身份,與第二批次入學的同為一期生的吳志葵、黃蜚、鄭鴻逵等人一起進入講武堂進修。
為的是讓朱成功能夠快速熟悉自己的指揮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