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七月像個巨大的蒸籠,暑氣在弄堂里蒸騰,青石板路被曬得發燙。杜雪雷站在艷陽天娛樂公司的落地窗前,俯瞰著樓下人來人往,指尖夾著的香煙早已燃盡,煙灰簌簌落在他考究的西裝褲上。辦公桌上,一疊厚厚的文件最上方,“楊小喵演藝規劃”幾個字在陽光下泛著金光,仿佛在訴說著這個少年即將開啟的星途。
“花爺,這是謝總讓我交給您的資料。”推門而入的是高瑞鑫,她身著一襲墨綠暗紋旗袍,微胖的臉頰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與傳聞中“娛樂圈花瓶”的形象大相徑庭。她腕間的銀鐲輕響,將文件夾輕輕放在桌上,“楊小喵先生在三樓練習室,好像對劇本不太滿意。”
杜雪雷挑眉,目光落在高瑞鑫的指尖,那里沾著些許墨水漬,顯然是昨夜忙碌的痕跡。“帶他去天臺吧。”杜雪雷起身,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發白的 T恤,“順便把謝雨行的劇本稿拿過去。”高瑞鑫微微一愣,隨即點頭,轉身時旗袍下擺掃過地毯,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茉莉香。
天臺的風裹挾著熱浪襲來,楊小喵正叼著根冰棍晃悠,破洞牛仔短褲上不知何時蹭上了一塊顏料。他望見杜雪雷時吹了聲口哨,冰棍在舌尖打轉:“花爺,這大中午的,怎么想起上天臺曬太陽了?”
“曬你。”杜雪雷將劇本砸在生銹的鐵皮桌上,陽光穿過少年蓬松的發梢,在紙頁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劇本封面上,“權御天下”四個燙金大字格外醒目,那是謝雨行熬了三個通宵的心血,扉頁還貼著一枚翡翠平安扣的照片,“知道為什么讓高瑞鑫做你的助理?”
少年翻了個白眼,冰棍在嘴里咬得咯咯作響:“因為她總愛給我縫補破洞褲?”
“因為她曾是華星娛樂的劇本統籌。”杜雪雷摸出打火機,卻發現里面早已沒了火石。楊小喵忽然從褲兜里掏出個 Zippo,火光亮起的瞬間,映得少年眼底一片驚訝,“她改過十七個一線明星的臺詞,知道怎么讓你在鏡頭前像塊磁鐵——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被你吸引。”
劇本在風中自動翻開,謝雨行用紅筆做的批注躍然紙上:“男主垂眸時,睫毛需在眼下投出陰影,角度 30度最佳”。楊小喵忽然湊近,指尖劃過那抹鮮艷的紅,嘴角勾起一抹不羈的笑:“這女人,倒是有點意思。”
“她抵押了三層寫字樓,只為給你換一個試鏡機會。”杜雪雷望著遠處的東方明珠,想起昨夜在公司樓下,看見謝雨行對著手機里的股權書發呆,無名指上的碎鉆戒指在路燈下閃爍,那本該是她籌備婚禮的信物,“她相信你能演好這個角色,就像我相信她一樣。”
少年的笑容漸漸凝固,樓下忽然傳來李嘉玥的呼喊聲,她正抱著馬昊宇的吉他盒往錄音棚趕,發絲被汗水黏在額角。楊小喵忽然抓起劇本跳上欄桿,夏風掀起他的白色 T恤,像是一面即將遠航的旗幟:“如果我搞砸了——”
“那我就把公司 logo換成你的卡通貓。”杜雪雷掏出手機,相冊里存著謝雨行凌晨四點發來的消息,“他的眼睛里有火,不該被平庸的劇本澆滅”。少年在欄桿上轉了個圈,陽光穿過他耳后的蝴蝶紋身,在地面投下一片顫動的光影。
錄音棚內,空調的冷風吹得馬昊宇縮了縮脖子,他抱著吉他坐在角落,琴弦上還殘留著李嘉玥新買的潤弦油清香。當他看到攤開在調音臺上的劇本時,整個人都愣住了——在權臣與帝王的權謀爭斗之間,竟夾著一張便簽,上面寫著:“這段旋律,或許可以試試十二弦琴”,字跡娟秀,是李嘉玥的筆跡。
“來試試副歌部分吧。”譚紅巖敲了敲手中的搪瓷杯,杯口氤氳著枸杞的香氣。這位新加入的五股東兼制作人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謝總說,你的聲音里藏著故事。”
馬昊宇的指尖在琴弦上猶豫了片刻,直到看見李嘉玥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那是他簽約當天,姑娘偷偷塞進他琴箱的加油信。“我寫了首歌,叫《權御》。”他開口,聲音像浸了蜜的黃油,溫柔而堅定,“講的是劇本里那個本想做傀儡,卻成為棋手的少年。”
錄音師正要調整設備,李嘉玥輕輕按住了他的手。她望著玻璃另一頭的少年,看他微胖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躍,看他因緊張而泛紅的耳尖,忽然想起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他蹲在炸雞店后廚彈唱的模樣——那時他說,音樂是他唯一的救贖。
“可以先聽一下 demo嗎?”譚紅巖推了推眼鏡,保溫杯里的熱氣模糊了他的鏡片。馬昊宇抬頭,撞見制作人眼中的期待,忽然覺得指尖不再那么僵硬。隔壁的練習室里,楊小喵的臺詞聲隱約傳來,少年正對著雕花窗欞念白,陽光穿過他指間的鎏金扳指,在地面織出菱形的光網。
深夜的辦公室里,臺燈散發著暖黃色的光,謝雨行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終于看完了最后一頁分鏡。她抬頭,撞見杜雪雷倚在門框上,手里拎著兩罐啤酒,嘴角還掛著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投資人這么拼,小心嫁不出去。”他拋來一罐啤酒,拉環彈開的聲響里,混著遠處黃浦江上傳來的汽笛聲。
她望著他后頸的疤痕輕笑,接過啤酒灌了一口:“你見過哪個投資人要親自改十七版劇本?”電腦屏幕的光映著她眼底的血絲,卻在提到楊小喵的試鏡片段時,忽然泛起亮光,“花爺,你說我們是不是在創造奇跡?”
杜雪雷仰頭喝完啤酒,目光落在窗外。馬曉彤正蹲在馬路牙子上,耐心地給楊小喵講戲,姑娘的高跟鞋早已甩在一邊,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遠處的錄音棚里,李嘉玥的身影在百葉窗后晃動,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蝴蝶,守護著屬于馬昊宇的音樂夢想。
“七年前,我在劇組跑龍套。”杜雪雷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啤酒的氣泡感,“一場暴雨沖垮了布景,所有人都在躲雨,只有一個小姑娘蹲在泥水里搶救劇本——后來我才知道,那是她自費寫的第一個本子。”謝雨行的動作忽然頓住,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祖母的葬禮上,暴雨傾盆,一個渾身濕透的男人闖進靈堂,在遺像前插了根煙,說要帶她去闖娛樂圈。
“所以你愿意跟著我發瘋?”杜雪雷笑著彈了彈空啤酒罐,樓下傳來馬昊宇的試唱片段,少年的聲音穿過暮色,像一顆裹著糖霜的隕石,“因為你眼中有光,像極了我劇本里的男主角。”謝雨行仰頭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易拉罐在她手中捏出清脆的聲響,“現在,我要讓他成為真正的男主角。”
試鏡那天,陽光格外燦爛,仿佛預示著一切順利。楊小喵穿著戲服蹲在影視城的老槐樹下,指尖纏著的繃帶滲著血絲——那是今早吊威亞時不小心磨破的。高瑞鑫遞來潤喉糖,卻被他搖頭拒絕:“血腥味能讓我入戲。”姑娘無奈,從包里掏出一個繡著蝴蝶的護腕給他戴上,布料上還帶著薰衣草的香薰味,“別太拼了,你還有試鏡要參加。”
“第三場哭戲,淚珠要掛在睫毛上,別真掉下來。”馬曉彤忽然出現,替他調整發冠,無名指上的銀戒輕輕蹭過他耳后,“鏡頭要拍特寫,記住了嗎?”少年挑眉:“姐姐,你這是在教我騙人?”“這是表演。”她笑著戳了戳他的酒窩,“就像你明明怕黑,卻要在舞臺上裝浪子一樣。”
監控屏前,謝雨行的指尖緊緊攥著劇本,指節泛白。當楊小喵說出“臣要的不是權傾朝野,是陛下眼中的光”時,她看見鏡頭里少年瞳孔驟縮,那抹轉瞬即逝的狠戾,精準得如同她寫在人物小傳里的“困獸之瞳”。“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旁邊的譚紅巖遞來紙巾,她才驚覺臉上早已滿是淚痕。
與此同時,錄音棚的紅燈終于熄滅。馬昊宇盯著顯示屏上的波形圖,仿佛在凝視一片陌生而又熟悉的星空。李嘉玥遞來一塊巧克力,指尖的血腥味混著巧克力的甜,在他舌尖蔓延——那是她替他翻譜時被紙割破的傷口。
慶功宴在公司天臺舉行,馬曉彤不知從哪兒弄來一串彩燈,將生銹的秋千架纏繞成一棵星星樹。楊小喵穿著戲服躺在藤椅上,任由高瑞鑫給他涂碘伏,忽然指著遠處的東方明珠:“花爺,等我紅了,要在那上面掛我的海報。”
“先把試鏡保證金還了吧。”杜雪雷扔來一罐可樂,鋁罐在月光下泛著銀光。謝雨行抱著筆記本電腦走來,屏幕上是 QQ閱讀的簽約界面,“馬昊宇的同人曲已經沖上了影視原聲帶榜單,楊小喵的定妝照轉發量破百萬了。”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后落在杜雪雷后頸的疤痕上,“知道為什么叫艷陽天嗎?”
“因為我們就是太陽。”馬曉彤替他回答,遞來的啤酒罐上凝著水珠,映著城市的萬家燈火。遠處傳來評彈聲,唱的是“金風玉露一相逢”,卻被楊小喵的吉他聲蓋過——少年正歪在秋千上,用《權御》的調子彈著跑調的生日快樂歌。
杜雪雷摸出打火機,卻被李嘉玥攔住。她指著天空:“看,流星!”所有人抬頭,只見一道璀璨的光芒劃過黃浦江面,在夜空中留下短暫而絢麗的軌跡。弄堂深處飄來梔子花的香氣,混著馬昊宇的歌聲,在七月的晚風里輕輕搖晃。這或許不是完美的開始,但對他們來說,只要懷揣著夢想,就足以點亮整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