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布里斯班港到玫瑰溪牧場的路途并不算近,需要在湯斯維爾港轉(zhuǎn)陸路。
航行了兩天的“黑天鵝”號在湯斯維爾港停泊,正午的湯斯維爾港像口燒開的鐵鍋,鐵皮屋頂蒸騰的熱氣扭曲了空氣,遠(yuǎn)處的棕櫚樹耷拉著葉片,連海鷗都躲在樹木的陰影里不肯動彈。
山姆帶領(lǐng)著著張景明他們下船。扯開嗓子喊道:“都聽好了,留下二十個人和水手一起輪流看守船上的貨,其余的和我走,明天日出前就出發(fā)!”
張景明和另一個華工的首領(lǐng)對視了一眼,分別點(diǎn)出了十個人留在船上,旋即帶著其他人跟著山姆一起前往住所過夜。
其實(shí)說是住所,但也只是在港口不遠(yuǎn)處的一個空著的倉庫,張景明和其余的華工毫無異議,在倉庫中用隨身帶的一些行李,簡易的做好自己棲身的一隅。
在這兩天的航行中,兩隊(duì)華人也漸漸的熟悉起來,不復(fù)最開始見面的陌生,倉庫中的氣氛逐漸熱鬧起來,聲音也逐漸嘈雜。
山姆將他們帶到后又點(diǎn)了包括張景明在的三十幾個人,讓他們把今日的食物和木桶裝的飲用水搬了過去,看到倉庫中鬧哄哄的一幕也沒說什么,而是指明了廁所的位置,警告他們別把倉庫弄得亂七八糟后,就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住所。
夜晚的湯斯維爾港顯出了幾分涼爽,海風(fēng)順著倉庫的窗口灌入室內(nèi),吹散了室內(nèi)的悶熱。
張景明感覺沒睡多久,就聽見了一陣鈴鐺聲,起身查看,山姆倚著門框,左手拿著馬鞭,右手的鈴鐺不斷的搖晃著,此時暮色依舊深深,只能看見月光的皎潔?!捌饋?!給老子裝貨!”他的嗓門帶著些許沙啞,靴子在地上不耐煩的磕著,“三十分鐘后出發(fā),遲到的喂駱駝!”
七十余峰駱駝在港口西側(cè)的沙地上跪成兩排,隨行的醫(yī)生正在檢查馱籃里的藥品。張景明看見他往牛皮藥箱里塞了幾包奎寧粉,又用蠟油封緊幾個玻璃瓶。
“每人領(lǐng)三升水?!鄙侥分钢尚∩降哪就昂推じ锼?。“省著點(diǎn)喝,下一個水源在四十公里外?!彼謱⑹种械你~鈴鐺扔給張景明,“收好,告訴他們聽見鈴聲就停下休息?!?
東方漸白,商隊(duì)緩緩向西行進(jìn)。張景明跟在山姆后面牽著駱駝,看著它分叉的上唇翻動,咀嚼著灌木。張景山在后面不遠(yuǎn)處,手里攥著塊硬面包,狼吞虎咽的吃著面包,隨后小心的喝了一口水。
在華工將糧食、山羊皮水袋,還有一些基礎(chǔ)工具、帳篷、飼料、衣物還有其他已經(jīng)在棉布中包好的物品放置在駝籃里,至于槍械和藥品,由山姆等人自行處理,并不讓華工接手。
老陳在張景明后面壓低了聲音問:“這東西能走二十多天?”
“山姆說,駱駝七天不喝水都沒事?!睆埦懊髅嗣橊劥植诘钠っ肫鹄霞业尿呑?,“咱們跟著走就是了,千萬別掉隊(duì)?!?
駱駝的蹄子踩在沙地上,發(fā)出沉悶的噗噗聲。張景明看著前面駱駝的尾巴左右擺動,掃起細(xì)小的沙粒。
第一天的路程單調(diào)而炎熱。地平線像被烤化的鉛,遠(yuǎn)處的灌木蜷縮成灰綠色的團(tuán),偶爾掠過一兩只袋鼠,尾巴在沙地上拖出細(xì)長的痕跡。
張景明數(shù)著駱駝的步數(shù),每走一里路,就用炭筆在木板上劃一道。
正午的太陽像個火球,把沙地烤得冒煙。張景明的喉嚨干得發(fā)緊,舔了舔裂開的嘴唇,嘗到咸澀的血味。身邊的駱駝卻仿佛毫無所覺,依舊跟著指引一步步前行。
行至一處崖下,山姆下令休整,張景明搖起鈴鐺,整個隊(duì)伍在山崖的陰影處停歇著,有的拿著木片做成的扇子扇著風(fēng),有的則是趁這個時間立刻打起了盹,更多的華工小心翼翼的喝著水,吃著懷里采摘的野草根。
“景明哥,水……“張景山沙啞的聲音像是吞了砂礫。張景明解開腰間的皮革水袋,喂給堂弟。
水珠順著孩子的下巴滴落,在沙地上砸出細(xì)小的坑,兩人看著有些心疼,張景山只喝了一口,稍微潤了下喉嚨,就不再喝,張景明也沒勉強(qiáng),也只喝了一小口,便將水袋珍而重之的放回了腰間。
山姆從駱駝上下來,衣著和昨天的船長服飾不同,更像是美國西部牛仔的裝扮,綠色的羽毛插在他高頂寬邊的帽子上,身上的牛仔襯衫是褪色的靛藍(lán)色,領(lǐng)口大敞,露出古銅色的皮膚,紐扣掉了兩顆,用牛皮繩隨意系著。外搭一件無袖皮夾克。
他看見張景明的舉動,并沒有多說什么,珍惜水總比最后喝血強(qiáng)。
待太陽稍斜,山姆就又搖響了鈴鐺,一行人又走在去玫瑰溪牧場的路上。
傍晚扎營時,張景明指揮著華工用帆布搭起臨時住。山姆生起篝火,烤著幾個野兔,香味飄過來時,張景明聽見身后的人們肚子餓得直叫。
“啃面包。“他低聲說,“但是省著點(diǎn),后面還有二十幾天呢?!?
月光爬上沙丘時,駱駝們跪臥在沙地上,反芻的聲音像遠(yuǎn)處的悶雷。不久,烏云散落著下著雨,山姆指揮著華工拿出一些防水布袋接水。
張景明摟著堂弟躺在帆布帳篷里,透過帆布的縫隙看到外面的星星,想起堂哥教自己認(rèn)字,而他不專心的時候,堂哥抱著他在院子里對著星空講牛郎織女的故事,雖然今天的路又熱又渴,而且路途遙遠(yuǎn),但是物資充備,與曾經(jīng)的逃荒相比不值一提。
這一路上也不只是沙子和石頭,也有茂密的桉樹林、潺潺流水的溪谷,在埃爾多拉領(lǐng)接受共濟(jì)會的入股開始,就有人在路上每隔一段插上了木樁指引方向,補(bǔ)給點(diǎn)也清楚的標(biāo)記在地圖上,西奧多的手下走過、熟悉這條路,在這幾個月里向埃爾多拉領(lǐng)輸送過許多的機(jī)器和材料,自然了解每一個休息和補(bǔ)給點(diǎn)。
第二十一天的清晨,商隊(duì)終于到達(dá)玫瑰溪牧場。露水還沒從草葉上蒸發(fā),空氣里彌漫著青草和羊糞的氣息。風(fēng)掠過牧場,掀起了一片綠色的波浪。
雖然到了玫瑰溪牧場,但是其實(shí)還要走一兩天才能到莊園,只是水源和食物大大的緩解了,路上有許多補(bǔ)給點(diǎn)可供休息和補(bǔ)充水源。
在得知了這就是玫瑰溪牧場后,華工們有些躁動,鈴鐺聲一響,華工們?nèi)酉滦欣?,撲向附近的溪水,有人把臉埋進(jìn)水里,肩膀劇烈顫抖,分不清是哭還是笑。
張景明也跪在溪邊,雙手捧起清水,喝了個痛快,又脫下破襯衫簡單洗了洗,晾在灌木上。趴在草地,陽光曬在赤裸的背上,他第一次覺得,炎熱的陽光也能如此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