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七月的街道像是煮沸的坩堝,馬車與電車在鐵軌旁爭奪空間,賣報童的鐵皮桶碰撞時發出尖銳的節奏。
西奧多坐著馬車穿行在百老匯大道,兩旁建筑的花崗巖墻面上,新安裝的電燈柱像身后列隊的警衛般整齊。
1881年的紐約正在用電流改寫城市的輪廓,而他即將成為這道光的奠基人之一。
想到遠在歐洲的特斯拉,西奧多的眼中閃過一抹急迫,但是旋即又平復下來,不急,先讓愛迪生和各個公司死磕一兩年吧。
其實西奧多也可以全力支持愛迪生,讓他在交流電上取得突破性進展,這么做當然可行,但是對西奧多有什么好處?
愛迪生潛龍在淵日久,馬上就要一鳴驚人,背后又有jp.摩根這種華爾街的龐然大物,他就算是把蛋糕做大了也不過是撿些電力利潤的邊角料果腹。
還不如一桿子打翻桌子,另起爐灶。
話雖這么說,但是這銅礦還是得賣的,有錢不賺虧得慌。
“閣下,高爾克街的實驗室到了。”蘭德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馬車停在一片榆樹林前,透過枝葉間隙,能看見白色木屋的尖頂和冒著青煙的煙囪。
愛迪生的實驗室比他想象中更樸素,唯有門口停放的三輛馬車彰顯著主人的地位:一輛是鍍銀的勞斯萊斯,兩輛是帶冷藏箱的貨車,顯然是剛從火車站運來實驗器材和材料。
愛迪生的實驗助手早已等在了門口,鞠躬示意道:“愛迪生先生正在調試新的發電機,”他遞上一份文件,“這是團隊中擬定的合作草案,請閣下入內詳談。”
說著為西奧多拉開了實驗室的大門,實驗室內部充滿刺鼻的化學氣味,西奧多的皮鞋踩過木地板,發出吱呀聲。
墻角堆著成箱的玻璃試管,中央工作臺上方懸掛著二十盞白熾燈泡,此刻全部亮著,將室內照得如同白晝。
托馬斯·愛迪生本人站在梯子上,正用螺絲刀調整一臺巨大的直流發電機,他黑色的襯衫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卷曲的胡須上沾著金屬碎屑。
“??!子爵先生!”愛迪生看見他,立刻跳下梯子,伸手時才發現掌心全是機油,尷尬地在褲腿上蹭了蹭,“歡迎來到電流的王國?!?
“更像是座魔法的作坊?!蔽鲓W多望著那些跳動的燈泡,故意用贊嘆的語氣,“我在昆士蘭的礦場至今用煤油燈照明,而您已經在馴服閃電了。”
愛迪生哈哈大笑,從工作臺上拿起一個梨形燈泡,透過玻璃能看見里面細細的碳絲:“不是馴服,是捕捉。您知嗎?為了找到合適的燈絲材料,我的團隊已經試驗了六百多種植物纖維?!?
西奧多看著燈泡內的碳絲,想的卻是在二十世紀迅速普及的鎢絲燈泡,他在來之前已經查過相關資料,鎢這種材料在現在難以提取,還需要繼續突破相關的技術瓶頸。
當然他現在也不會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給未來的競爭對手提示,而是自然的岔開了話題:“您看這亮度,在昆士蘭的銅礦隧道里只能照清三英尺內的巖壁?!?
他轉動手中的銅制礦燈,新打磨的反光鏡在工作臺燈光下泛著冷光,“但如果換成電解精煉的高純度銅線圈……”
“你需要穩定的銅源,愛迪生先生。”西奧多用指尖叩擊著礦燈玻璃罩,“而我的昆士蘭銅礦剛發現了含銅量整個澳洲最高的富礦脈,比蒙大拿的還要高幾個百分點?!?
愛迪生不為所動,他這幾天已經通過摩根先生那邊的渠道搞明白了西奧多的來意,也明白最富饒的礦石根本到不了他的手上,通通直供阿爾弗雷德王子的艦隊。
婉言拒絕道:“埃爾多拉領的銅礦我也有所耳聞,但想必我是沒那個福氣享受富礦帶來的成本優惠了。”
西奧多:……該死的阿爾弗雷德王子,天殺的英國海軍艦隊。
“但美國本土的銅礦開采成本太高?!拔鲓W多仍不死心,目光特意掃過實驗室角落堆積的黃銅廢料。
“昆士蘭的勞動力成本是紐約的三分之一,而且……”他壓低聲音,“想必你也有所耳聞,總統閣下給予了我許多優惠的政策,其中就包括跨洲鐵路的優先貨運權和關稅優惠政策?!?
“再者,愛迪生閣下,咱們的交易也不止這一次,我對你在巴黎電展會的表現非常有信心,我也覺得,在你的電燈大放異彩以后,也肯定會需要埃爾多拉領的銅礦為你在歐洲的電力鋪設添磚加瓦的。”西奧多的聲音充滿誘惑。
愛迪生默默思索著,西奧多的肯定和提前下注使他對這個從昆士蘭遠道而來的子爵充滿好感,但是他仍具備商人頭腦和敏銳,沒有被西奧多的花言巧語蒙蔽最核心的利益訴求。
“不夠,西奧多先生。”愛迪生換下了臟污的衣服,“你的銅礦確實略有優勢,但是我所需要的遠遠不止于此。”
西奧多略微錯愕,但仍面帶微笑:“愿聞其詳,愛迪生先生?!?
“長期以來,我在英國的發展都受到了斯旺公司的阻擊,無論是學術交流,還是實驗器材的采購,都被處處阻撓,甚至于電燈上的技術發展也被他們的專利妨礙?!睈鄣仙p手交叉,面露苦惱。
“我聽聞考珀家族在自由黨中素有威望,不知道能否為我解決這個麻煩?”說完充滿期待的看向西奧多。
西奧多:……哪來的大聰明告訴愛迪生的,他都被排擠到澳大利亞去了,還素有威望,而且那堆破專利法誰能解決,他又不是維多利亞女王。
“恐怕要讓閣下失望了,專利法是我大英帝國的重要基石,是對創造性和法律公正性的重要維護手段。”西奧多正氣凜然。
但說著又話鋒一轉,“然而愛迪生先生的理想和抱負實在是科學家的典范,出于對兩國關系中和睦友好學術交流的考慮,我認為愛迪生先生的訴求是正當正義的?!?
“考珀家在英國的媒體會對愛迪生先生這種孜孜不倦的學術交流精神予以贊揚的,而自由黨方面,考珀家也會為愛迪生的電力鋪設美言的。”
愛迪生鍥而不舍:“那斯旺的阻擊和專利方面?”
打官腔失敗,西奧多嘆了口氣,只得直言:“專利方面我無能為力,其他的方面想必斯旺公司會給考珀家一個面子的?!?
“如此,合作愉快。”愛迪生滿意的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