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士蘭一月的雨季淅淅瀝瀝，菲茨杰拉德莊園的書房被雨聲籠罩。

西奧多轉(zhuǎn)動手中的水晶威士忌杯，跟著窗外的雷鳴聲撞擊杯內(nèi)的冰塊。約書亞秘書長的馬車濺著泥漿駛回自己的莊園，黑色雨傘在廊下滴出圓形的水洼，金絲眼鏡后的眼睛泛著精明的光。

“考珀閣下剛到布里斯班就來拜訪我，真是讓人受寵若驚。”約書亞脫下有些濕的外套，將其遞給了身后的仆從，目光掃過桌子上的共濟會徽章。“上議院通過銅礦法案和修建鐵路容易，但下議院的牧場主們可就難說了……”

“這也正是我來找您的原因所在啊，迷途的羊羔需要主的指引，身為共濟會的大導(dǎo)師，我這個工匠也需要您的指導(dǎo)啊，秘書長。”

西奧多身著酒紅色禮服，有些放空的灰色眼睛顯得迷茫又無助，往日挺拔的身影放松下來，頭發(fā)蓬松順滑，好像真的是來請求指引的迷途羔羊。

約書亞似乎被迷惑了，帶著些急迫的往前走了兩步，西奧多立刻警覺，有些困倦的身形瞬間挺直，身后的蘭德察覺到主人的不安，向前擋在身前，隱于禮服中的右手已經(jīng)按在了手槍上。

約書亞深深的看了西奧多一眼，嘆了口氣，推開了桌子上的羊皮地圖，鐵路線在湯斯維爾港處戛然而止，“查特斯堡的勢力滲透到下議院，但這是好消息，我們至少不用擔(dān)心這一段的鐵路建設(shè)了。”

如果不是去年的英國大選后期，自由黨和保守黨的政治斗爭激烈到波及到了查特斯堡倫敦的靠山，想必查特斯堡的鐵路去年就該壓下海濱城市的異議開始建造了。

而面前這個年輕的子爵，也曾是風(fēng)暴的中心呢。想著，約書亞又看向西奧多。

桌面上的共濟會徽章在燭光下泛著金屬的冷光。雨聲突然變大，蓋過了大廳座鐘的滴答聲。

“考珀家影響力猶在啊，想必替我這個兢兢業(yè)業(yè)的秘書長在威廉首相面前提議升職也是能做到的吧？”約書亞的聲音平靜但滿是野心，伸手比了一個五的手勢。

“我能為你搞定未來銅礦委員會的五成議員，閣下初至昆士蘭，想必不知道這下議會里的彎彎繞繞，那些議員可未必會支持你的提案。”

“北部的牧場主們手里握著四張票，他們的草場從湯斯維爾延伸到埃爾多拉領(lǐng)，鐵路一旦修建，地價至少漲三倍。”西奧多將酒杯重重磕在地圖中央，那正好是埃爾多拉領(lǐng)。

“我想肯定會有好心人告訴他們，王室的土地將優(yōu)先分配給“對殖民地有貢獻”的人。”他刻意加重語氣，觀察著約書亞的反應(yīng)。

約書亞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的光遮住了眼神：“去年共濟會在布里斯班的分會新吸收了一名銀行家，他能影響下議院的三名好友的投票權(quán)，加上他就是四票了。”他頓了頓，雨聲中傳來了門口的犬吠聲，“但顯然，他們更關(guān)心銀行的鐵路債券，而非銅礦。”

“沿海城市的議員一直都反對修建內(nèi)陸鐵路，他們不會到時候拗不過查特斯堡，反過頭來反對我的銅礦法案吧？”西奧多做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約書亞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樣子：“我想，他們是不會阻攔的，銅礦的利潤同樣有王室一份，他們不會站在女王的對立面的，共濟會會提醒他們這一點。”

“那么我想，秘書長閣下在昆士蘭兢兢業(yè)業(yè)的成就，會被送到威廉首相的桌子上的。”西奧多又和約書亞說了一些沒營養(yǎng)的客套話，便冒雨告辭離開。

在西奧多離開后，約書亞坐在他原來坐著的地方，桌子上的燈光在他身上撒下溫暖的光輝，一時間他的神色莫名，忽然，外面?zhèn)鱽砹溯p叩的門聲，身后的管家得到約書亞示意后打開了門。

“好久不見了，秘書長先生。”帶著沉穩(wěn)的聲音傳來，約書亞也回頭看向來人，“看來埃爾多拉領(lǐng)的銅礦真是價值驚人，連您也忍不住出來摻和一手了。”

同一時間，查爾斯也在為埃爾多拉領(lǐng)的銅礦法案奔走。

湯斯維爾港的磚石地被近日的暴雨沖刷得格外清亮，在查爾斯·布朗叩響旅館的木門時，門內(nèi)傳來壓低的咒罵聲。

開門的是個蓄著紅胡子的愛爾蘭牧場主，襯衫紐扣崩開兩顆，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身后傳來威士忌酒瓶碰撞的聲音。“哦，布朗先生，“紅胡子抹了把嘴，眼神警惕，“這么早來談羊毛生意？“

查爾斯走進房間，潮濕的泥土氣息混著酒味撲面而來。六七個愛爾蘭牧場主圍坐在圓桌旁，面前的惠斯特橋牌散落在桌子上，靴底的泥漿在木地板上踩出深色腳印，旁邊的屋子里幾名女性工作者衣衫不整的數(shù)著錢。

他解開油布外套，露出別在腰間的柯爾特左輪手槍：“我來談的是即將召開的議會上的法案問題，麥肯齊先生。”眾人交換著眼色。

麥肯齊抓起桌上的煙葉袋，卷了支煙：“聽說考珀子爵的領(lǐng)地“恰好”發(fā)現(xiàn)了儲量驚人的銅礦，要修鐵路，從我的草場中間穿過去，唉，這鐵路修建可是對環(huán)境破壞嚴(yán)重啊。”

“準(zhǔn)確地說，是從您草場邊緣的鹽堿地穿過去。”查爾斯掏出折疊地圖，紅點標(biāo)記著鐵路線。

“而這里……”他指向湯斯維爾東南方的空白區(qū)域，“每票兩千英畝的肥沃草場，只要您和在座的各位在下議院投贊成票，地契明天就能送到各位府上。”有人吹了聲口哨，有人伸手就要去搶地圖。

麥肯齊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滅，突然大笑道：“子爵大人這么慷慨，怕是銅礦賺的錢比那破平原的金礦還多吧？”

“銅礦的利潤同樣歸王室和昆士蘭政府，”查爾斯聲音平淡無波，“這是1865年《昆士蘭礦業(yè)法》的明文規(guī)定，我們只是希望能在高昂的特許權(quán)使用費上略微仁慈一些，但鐵路帶來的龐大運輸能力同樣屬于你們——想想看吧，羊群三天就能到港口，而不是現(xiàn)在的三十天。”

他頓了頓，不著聲色的觀察著在場的各個牧場主，“另外，閣下許諾，如果你們同意，各位的羊毛運輸中產(chǎn)生的部分費用可以通過另一種形式回到各位的錢包。”

紅胡子的胡子滿意的吹起：“啊，子爵閣下是多么的慷慨，愿考珀家族的光輝能照耀整個大不列顛。”

裝模作樣的祈禱了一番，紅胡子接著說道：“我們同意了，希望考珀家能遵守約定，我們也不會讓他難做的，立法會議開始后的幾個月再接手牧場不遲。”

賓主盡歡的虛假場面后，望著查爾斯遠去的背影，一個愛爾蘭牧場主啐了一口，“呸，英格蘭的狗崽子沒一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