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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兩漢三國時期

第一節 斯里蘭卡早期的歷史文化

讓我們先了解一下斯里蘭卡的早期歷史文化,然后探討兩國人民間的早期接觸。

一 史前時期

斯里蘭卡島上有人類居住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8萬年,據說這里曾發現南亞最早的人類遺跡。石器時代,斯里蘭卡島民被歸類于澳大利亞原始土著型,即現代維達人的祖先。在阿努拉達普拉出土的考古資料證明,早在公元前900年,當地就出現了石器時代的人類居住點。當時的先民可能已經能夠種植水稻、飼養牛馬和制作陶器了。到公元前7世紀,阿努拉達普拉已經發展到一個城鎮的規模了。[1]

二 歷史傳說

斯里蘭卡古籍《大史》約成書于5世紀,其第六章“維阇耶出世”和第七章“維阇耶加冕”講述了一個傳說。從前,文伽國(Vanga,在今孟加拉地區)國王的王后是羯陵伽國(Kalinga,在今印度奧里薩邦南部地區)國王的女兒。他們生有一女。星相家們預言:“這個女孩將和百獸之王一起生活。”公主非常美麗也非常任性,為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她獨自離家,偷偷跟著摩揭陀國(Magadha,今印度比哈爾邦和北方邦一帶)的車隊走了。在羅吒國[Lata,一作羅啰(Lala),約在今印度古吉拉特邦中南部]的森林里,一頭獅子向車隊襲來,人們都朝另一邊逃跑,公主卻迎著獅子跑去。獅子把公主馱進山洞。公主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女,男孩叫僧訶巴忽(Samhabahu),女孩叫僧訶悉伐莉(Samhasivali)。僧訶巴忽長大后明白了真相,帶著母親和妹妹逃離山洞,來到邊境的村子里。獅子追尋過來,禍害了邊境的一些村莊。國王懸賞,有能夠殺死獅子者,將得到半壁江山。僧訶巴忽殺死獅子父親,帶著母親和妹妹到羅吒國,自立為王,妹妹成了他的王后。王后生下16對雙胞胎兒子。長子名維阇耶(Vijaya,意為勝利),末子名蘇彌多羅(Sumitra,意為妙友)。維阇耶胡作非為引起民怨,國王將他及七百名伙伴用船送進大海。最后維阇耶與伙伴們來到楞迦島(Lanka-dvipa,又作楞伽島,今譯蘭卡島,即今斯里蘭卡)。佛陀知道維阇耶將在島上推行佛法,于涅槃前夕命眾神之王因陀羅(Devendra)保護維阇耶及其伙伴。島上夜叉女迷惑了維阇耶的七百名伙伴,維阇耶為營救伙伴們娶夜叉王之女為妻,并生有一男一女。伙伴們在幾個地方建立了城鎮,要擁戴維阇耶為王。但維阇耶提出,要有一位剎帝利公主來做王后,他才能做國王。于是伙伴們派出使者到摩度羅國(Madhura,今南印度馬杜賴一帶)提出要求,摩度羅國國王同意派女兒前往楞迦島,又派遣七百名女子與維阇耶的隨從們為妻,并派遣許多工匠幫助維阇耶建設國家。維阇耶趕走夜叉女妻子和子女,灌頂為王。從此維阇耶棄惡從善,推行正法。

《大唐西域記》卷十一也記載了兩則與此相似的傳說,詳見本書第四章。

從上述傳說可知,上古時期,斯里蘭卡島與南亞次大陸之間聯系緊密,人員往來頻繁,島上的文化也深受印度雅利安文化的影響。這則傳說還使我們聯想到印度史詩《羅摩衍那》,其中說楞迦島上的居民是羅剎。羅剎和夜叉屬于同類。《羅摩衍那》中的十首羅剎王羅婆那(Ravana)和住在喜馬拉雅山上的財神俱比羅(Kubera)是親兄弟,羅婆那的子民屬羅剎,俱比羅的從屬則被稱為夜叉(又譯藥叉)。譯于北魏的佛教典籍《入楞伽經》卷一提到“楞伽城主羅婆那夜叉王”,而羅婆那又自稱“十頭羅剎”[2],說明羅剎和夜叉確屬同類,并無差別。所以,不管夜叉還是羅剎,都如《法顯傳》所說,“其國本無人民,正有鬼神及龍居之”。他所說的“鬼神”即《大史》中所說的夜叉,說明法顯當時也了解到類似的傳說。

《大史》中說世尊如來曾三次去楞迦島傳教,而《入楞伽經》則說過去諸佛既已去過那里說法,顯然都是夸張不實之詞。

三 歷史記載

《大史》第八章說,維阇耶王沒有繼承人,其弟弟妙友的小兒子婆蘇提婆(Vasuveva)來島上繼承王位。

】第九章講無畏王(Abhaya,音譯阿跋耶)登基。婆蘇提婆的王后生有十個兒子,最后生了一個女兒。長子名無畏。婆蘇提婆執政30年后,無畏繼位。

】第十章講述無畏王的外甥(其妹之子,名般度迦跋耶,Pandukabhaya,意為般度族的無畏)戰勝他的舅舅們在阿努拉達普拉建都稱王。從此,阿努拉達普拉成為斯里蘭卡的政治文化中心千余年之久。般度迦跋耶在位70年,在城市建設、興修水利、興建醫院等方面做出了貢獻。

】第十一章,般度迦跋耶把王位傳給兒子,兒子在位60年再將王位傳給自己的次子天愛帝須(梵文Devanampriyatisya,巴利文Devanampiyatissa)。有史料證明,這位國王于公元前250年至公元前210年在位。其在位初期,印度阿育王(Asoka,前304~前238/前232)之子摩哂陀(Mahinda)到蘭卡島傳播佛教,天愛帝須皈依佛教,并建立了大寺(Mahavi hara)和僧團,就此形成了斯里蘭卡歷史上第一個佛教派別——大寺派(Mahaviharavasin)。為便于婦女出家為尼,天愛帝須王派遣使者去見阿育王。阿育王又派摩哂陀的妹妹僧伽蜜多羅(Samghamitra)前往蘭卡島為女信徒授比丘尼戒。僧伽蜜多羅還帶去一棵菩提樹苗。至此,斯里蘭卡佛教三寶具備,其傳統綿延不絕,直至今日。

】第二十二至三十二章,主要記載杜多伽摩尼王(Dutthagamani,前161~前137年在位)的事跡。杜多伽摩尼擊敗了盤踞于阿努拉達普拉的泰米爾人統治者,平定了島上很多股分裂勢力,最終統一全島。他被視為僧伽羅人的民族英雄。但在他之后,國家又陷于分裂,內戰不斷。

《大史》共三十七章,第三十三至三十六章分別為“十王傳”、“十一王傳”、“十二王傳”和“十三王傳”,雖然記載了很多國王,但介紹大都比較簡單,主要強調他們與佛教的關系。

“十王傳”講述了伐多伽彌尼(Vattagamini)的事跡。他于公元前103年登基,卻被內部反叛勢力和南印度泰米爾入侵者廢黜。經過數年顛沛流離,他終于推翻盤踞在阿努拉達普拉的泰米爾人政權,于公元前89年重新登基,執政到公元前77年。他在位期間建立了斯里蘭卡歷史上另一佛教派別——無畏山寺派(Abhayagirivasin)。

“十二王傳”中提到的國王伐薩巴(Vasabha,67~111年在位)是一位劃時代的人物。他建立了蘭巴建納(Lambakanna)王朝。“銘文顯示,在整個斯里蘭卡島,沒有能夠挑戰伐薩巴權威的重要對手。他的繼任者偶然會因為繼承問題或抵抗崛起的南印度王國入侵而投入戰爭,但斯里蘭卡島大體上相對和平,并持續繁榮了將近四個世紀。”[3]

《大史》最后一章(無章題)敘述了摩訶森納(Mahasena,意譯為大軍,276~303年在位)的事跡。

第二節 漢代的海上交通

中國與斯里蘭卡的文化交流源遠流長。但這一交流開始于何時,則一直是一個謎。

在考古資料不足的情況下,只能先求諸古籍的記載。

一 《漢書·地理志》的記載

至遲在西漢武帝時期(前140~前87)中國人就進入了印度洋,進行友好交往和商品貿易。有《漢書·地理志》的記載為證:

自日南障塞、徐聞、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國;又船行可四月,有邑盧沒國;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諶離國;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盧國。自夫甘都盧國船行可二月余,有黃支國,民俗略與珠崖相類。其州廣大,戶口多,多異物,自武帝以來皆獻見。有譯長,屬黃門,與應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離、奇石異物,赍黃金雜繒而往。所至國皆稟食為耦,蠻夷賈船,轉送致之。亦利交易,剽殺人。又苦逢風波溺死,不者數年來還。大珠至圍二寸以下。平帝元始中,王莽輔政,欲耀威德,厚遺黃支王,令遣使獻生犀牛。自黃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黃支之南,有已程不國,漢之譯使自此還矣。

這是一段非常著名的記載,學界討論頗多。近年來,青年學者周運中先生搜集并梳理了20世紀初期以來中外學者的有關論證,結合考古新證及季風、洋流等規律,加以取舍,在《中國南洋古代交通史》中作了長篇論述,最終得出結論:“《漢書》記載中國與南亞之間航路是:從日南郡邊境(今越南廣南省)出發,沿岸航行,經過五個月,到都元國(在今柬埔寨沿海或湄公河三角洲)。又沿泰國灣航行,經過四個月,到達邑盧沒國(在今春蓬府)。又沿海岸南行,二十多日到達堪離國(在今萬倫府),誤為諶離。從此登岸,穿過地峽,到達夫甘(在今攀牙)國或都盧國(在今攀牙北部達瓜巴)。從此進入印度洋,又經過兩個月,到達黃支國(建志補羅)。……從黃支國回國,在海上航行八個月,穿過馬六甲海峽,到達馬來半島東部的皮宗(在今北大年府)。又從此向東北,橫跨泰國灣,經過兩個月,到達越南沿海的日南郡。”[4]年代久遠,世事變遷,周文的考證雖難免也有薄弱處,但大旨應不誤,故從之。

二 “黃支”和“已程不國”

這里要說的是,《漢書·地理志》中的“黃支”雖有爭論,但它就是《大唐西域記》中所說的建志補羅,即今天印度泰米爾納德邦的康契普拉姆,這是多數學者都認可的,理由也相當充分,故從之。關于這個問題,一向有人提出不同意見。前些年有人發表《黃支國新考》[5],主要在“其州廣大”的“州”字上做文章,認為這個“州”就是島(據《說文解字》),而且是斯里蘭卡島。其實,“州”字固然與水有關,但其常為陸地的意思,即《說文解字》中所說的“疇”。因此,“九州”并不是九個大島,而是九塊陸地。同樣,“神州”也不是神圣的大島,而是指中國這片大地。至于生硬地將黃支對音為塸阇,顯然過于牽強;對黃支王獻生犀牛,文章的解釋也十分勉強,不足為據。

另一個有爭論的問題是“已程不國”,有學者以為“已程不國”應為“巳程不國”,即師子洲的古譯,即今之斯里蘭卡,這也是多數學者都認可的,亦從之。[6]

總之,漢代中國人已進入印度洋從事貿易活動,這已是公認的事實。即便已程不國不是斯里蘭卡,而斯里蘭卡成為當時海上交通和貿易的一個支點,漢代人去過那里,或者同那里的人發生貿易關系,也完全在情理之中。何況,“明珠、璧流離、奇石異物”也都是斯里蘭卡的特產。

于是,我們便可以做出初步推斷,至少在公元前2世紀,中國和斯里蘭卡便開始有了接觸,建立了商貿關系,即有了物質文化交流。

三 斯里蘭卡的記載和文物

《大史》第二十七章“以鐵的供養禮敬”第21~23頌說到,樂善好施的杜多伽摩尼王命人在四座大門各堆放了八千枚金幣、一千件絲綢衣服,還有很多裝滿食用油、紅糖、白糖和蜂蜜的大瓦罐。

這個說法也許有所夸張,絲綢衣服在當時肯定是很昂貴的奢侈品。但至少說明,杜多伽摩尼王時代,公元前2世紀中期,斯里蘭卡已經有了絲綢衣服。這與《漢書·地理志》所說漢武帝時(前140~前87)中國使節訪問南亞在時間上基本吻合。漢使所帶的貨品為黃金和“雜繒”,其中“雜繒”就是各色絲織品。而已程不國(錫蘭)正好又以出產珍珠、寶石而聞名。兩相交換,互通有無,這應當是中斯人民間早期接觸的真實記錄。

《大史》第三十四章“十一王傳”第55、56頌又提到絲綢。此時的國王名跋帝迦·阿巴耶(Bhatika Abhaya),他大約于公元前19~公元前9年在位[7]。如果這個時間可靠,那么他去世的那年正好是中國王莽建立的新朝的元年。這又與《漢書·地理志》記載的時間相吻合。

據斯里蘭卡學者查迪瑪博士(Dr.Chandima Bogahawatta)提供的材料,2001年,在斯里蘭卡發現了中國古代絲綢的殘片,地點在拉姆布卡納(Rambukkana)的代里瓦拉塔(Delivala Stupa)遺址。當時由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朱迪斯·卡梅容教授(Prof.Judith Cameron)主持年代鑒定工作。碳14檢測的結果是,這塊絲綢制作的時間在公元前2世紀,距今有2200年的歷史。該殘片原先是用以包裹一座小舍利塔的,已看不出其本色。絲綢上編有小玻璃珠,十分精致,現存于代里瓦拉塔遺址。[8]

公元前2世紀正是漢武帝時期,這塊絲綢殘片的發現正好印證了《漢書·地理志》的記載。中斯兩國的文獻和文物相互印證,說明中斯交往的歷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世紀。

四 關于“斯調國”

三國時期(220~280)的史料中出現了“斯調國”這一地名。關于這一地名,西方學界早在20世紀初即爆發爭論。法國學者伯希和認為,“斯調國”即錫蘭[9]。錫蘭即今之斯里蘭卡。從對音看,斯調的確可以對音為Sihadipa,即師(獅)子洲,但從文獻的描述看,又很難斷定斯調國即師子洲。所以有學者以為斯調國在西爪哇[10]。實際情況如何,須根據有關記載判斷。

三國時期東吳擁有南海交通之便,因而出現了朱應、康泰這樣由政府派遣的使者兼旅行家赴南洋考察。一般認為,在其考察之后,朱應著有《扶南異物志》(或簡稱《異物志》)一書,康泰則著有《扶南土俗》(又稱《扶南傳》《吳時外國傳》等)一書。除朱應的《扶南異物志》外,吳人還撰寫過多種異物志,其中萬震的《南州異物志》(又作《南方異物志》)最為著名。可惜這些書都已散佚,僅在后世其他書中保留若干片段。

《太平御覽》中保留了一些關于斯調國的材料,今引其四:

(1)《吳時外國傳》曰:斯調王作白珠交結帳、金床,上天竺佛精舍。天竺王見珠圓好,意欲留焉。臣下諫乃止。(卷六九九)

(2)康泰《扶南土俗》曰:斯調洲灣中有自然鹽,累如細石子。國人取之,一車輸王,余自入。(卷七八七)

(3)《南州異物志》曰:斯調,海中洲名也。在歌營東南可三千里,上有王國、城市、街巷,土地沃美。(卷七八七)

(4)萬震《南方異物志》曰:斯調國又有中洲焉,春夏生火,秋冬死。有木生于火中,秋冬枯死,以皮為布。(卷七八七)

中國古文獻中還有一些關于斯調國的記載。如《齊民要術》卷十五引《南州異物志》:“木有摩廚,生于斯調國。其汁肥潤,其澤如脂膏,馨香馥郁,可以煎熬食物,香美如中國用油。”《證類本草》卷二三引《異物志》:“木有摩廚,生自斯調。”摩廚即木橘。傳葛洪著的《太清金液神丹經》卷下曰:“斯調洲土東南望,夜視常見有火光照天,如作大冶……。”《洛陽伽藍記》卷四“永明寺”條:有歌營國[11]沙門海路來京師(洛陽),云“斯調國出火浣布,以樹皮為之”。《藝文類聚》卷八四引《廣志》:“琉璃出黃支、斯調、大秦、日南諸國。”等等。

從上引《太平御覽》的(1)(2)(3)看,斯調國有可能即斯里蘭卡。尤其是(1),說明斯調國與印度相距較近,且與佛教的關系密切。而在當時,即3世紀以前,蘇門答臘島上尚未開始流行佛教。[12]因此,此斯調國不可能是爪哇島(此指蘇門答臘島),而只能是斯里蘭卡。(4)以及《齊民要術》等引文則令人生疑。說斯調國有一個“中洲”,則斯調國應為一群島之國,這倒也符合斯里蘭卡島的情況。但島上定期“生火”,則是對火山爆發的表述,蘭卡島上沒有火山,從蘭卡島東南望也不可能看到火山噴發。倒是今印尼群島上有很多火山并經常噴發。所以,斯調國也可能指印尼群島的西部地區,如蘇門答臘島。更重要的是,朱應、康泰雖然出使過扶南,但他們去斯里蘭卡和蘇門答臘島的可能性不大。萬震就更不見得有此經歷了。即便是得之傳聞,也說明三國時期中國人對印度洋一帶已經有了初步認知,而這種認知是比較模糊的。所以,在沒有明確的資料的情況下,不能完全認定這個斯調國就是指斯里蘭卡。但也不能排除朱應、康泰等人聽到過關于斯里蘭卡的傳聞,而將蘇門答臘島與斯里蘭卡混為一談的可能性,因為直到13世紀,阿拉伯人的書籍中還有這樣的混淆。[13]

斯里蘭卡學者查迪瑪博士又提供了一條考古證據:斯里蘭卡的高達瓦耶(Godavaya)曾發現中國三國時期的瓷器殘片,這是迄今發現的最早的中國瓷器殘片。[14]

不管朱應、康泰是否到過斯里蘭卡,也不管斯調國是否即斯里蘭卡,有一點可以確定,西漢時期既為中國人熟知的南海航線,到三國時期也為中國商人和舟師熟知,不足為怪。更何況,此時的南海航線上還有東西方許多國家的貨船來往穿梭。

五 希臘羅馬人的記載

兩漢之際,希臘羅馬人有些關于世界地理的記載,既涉及中國,也涉及斯里蘭卡,更涉及南洋的交通,因此有必要稍加討論。

其中有代表意義的要數普林尼(Pline,23~79)的《自然史》,里面有這樣一段話:

在喀勞狄執政年間,由錫蘭前往羅馬的使節們介紹說,錫蘭島一側朝東南方向沿著印度延伸,有一萬節之遙;這些使節曾在赫摩迪山(Hemodi)以外地區見過賽里斯人,并與他們保持著貿易關系;使團團長拉西亞斯(Rachias)的父親曾到過賽里斯國;賽里斯人歡迎旅客們,他們的身材超過了一般常人,長著紅頭發,藍眼睛,聲音粗獷,不輕易與外來人交談。[15]

這段話中的“賽里斯”是什么地方,是人們長期討論的問題。有人以為賽里斯即中國,因為賽里斯以出產絲綢著稱。不過,這段文字中的賽里斯肯定不是中國,因為中國人不是紅頭發、藍眼睛。正如《希臘拉丁作家遠東古文獻輯錄》一書編者戈岱司在該書導論中所說:“從普林尼著作的片段中可以窺見,‘賽里斯’一名似乎是用來指許多民族的總稱,或者是他思想中把進行絲綢貿易的不同民族混為一談了。”[16]也就是說,這里所記錫蘭人接觸過的賽里斯人不是特指中國人,而有可能是普林尼把中國人與賽里斯人混為一談了。應當說,這個混為一談的錯誤不是錫蘭人犯下的,而是普林尼犯下的。即便是錫蘭人犯下的,他們當時與中國人保持著絲綢貿易也是完全可能的。原因是,一方面這個記載在時間上與《漢書·地理志》的記載相吻合,另一方面貿易的貨品也相一致。

賽里斯在什么地方?似乎整部《希臘拉丁作家遠東古文獻輯錄》都是圍繞這一問題摘引而成的。然而,從那些混亂不堪甚至相互矛盾的描述中,始終得不出賽里斯確切位置的結論。1世紀的《厄立特里亞海航行記》中有段話稍微接近事實,但也是模棱兩可:“大海流到一個可能屬于賽里斯國的地區,這一地區有一座很大的內陸城市叫作秦尼(Thinai)。那里的棉花、絲線和被稱為Serikon(意為絲國的)的紡織品被商隊陸行經大夏運至婆盧羯車(Barygaza),或通過恒河而運至利穆利。”[17]

至于中國與錫蘭的關系,除了上面那段普林尼的記述外,涉及極少。3世紀中葉索林(Solin)在《多國史》中說道:“錫蘭居民從他們的群山之巔可以極目眺望賽里斯海岸。”[18]此記載有誤。因為錫蘭居民能夠遠眺到的只能是印度的東南海岸,而印度與賽里斯肯定不是同一個國度。

注釋

[1]〔美〕帕特里克·皮布爾斯:《斯里蘭卡史》,王琛等譯,東方出版中心,2013,第18~19頁。

[2]CBETA,T16,no.671,p.515,a10—11.

[3]〔美〕帕特里克·皮布爾斯:《斯里蘭卡史》,王琛等譯,東方出版中心,2013,第22頁。

[4]周運中:《中國南洋古代交通史》,廈門大學出版社,2015,第103頁。

[5]楊曉春:《黃支國新考》,《歷史地理》第22輯,2007。

[6]周運中:《中國南洋古代交通史》,廈門大學出版社,2015,第98~99頁。

[7]〔錫蘭〕尼古拉斯等:《錫蘭簡明史 從遠古時期至公元1505年葡萄牙人到達為止》,李榮熙譯,商務印書館,1964,第81頁。

[8]〔斯〕查迪瑪:《斯里蘭卡藏中國古代文物研究——兼談古代中斯貿易關系》,博士學位論文,山東大學,2011,第113頁。

[9]參見〔法〕費瑯《葉調斯調與爪哇》和〔法〕伯希和《葉調斯調私訶條黎軒大秦》,分別載于馮承鈞《西域南海史地考證譯叢》一編和二編,商務印書館,1995年影印版。

[10]周運中:《中國南洋古代交通史》,廈門大學出版社,2015,第145頁。

[11]法國學者伯希和認為:“歌營或加營恐在馬來半島南部。”參見〔法〕伯希和《關于越南半島的幾條中國史文》,載馮承鈞《西域南海史地考證譯叢》一編,商務印書館,1995年影印版,第156頁。周運中則確指,“歌營在今巴生”。參見周運中《中國南洋古代交通史》,廈門大學出版社,2015,第144頁。

[12]據《高僧傳》卷三《求那跋摩傳》,求那跋摩于劉宋元嘉元年(424)以后到達廣州,元嘉八年到達南京。其來華前,曾先到師子國,再往阇婆國(蘇門答臘島)。當時的阇婆國國王婆多加之母先從求那跋摩受五戒,后阇婆王亦皈依佛教,“于是一國皆從受戒”。因此,阇婆國人信佛的時間不會早于5世紀初。

[13]〔法〕費瑯輯注《阿拉伯波斯突厥人東方文獻輯注》,耿昇、穆根來譯,中華書局,2001,第311頁注解②。

[14]〔斯〕查迪瑪:《斯里蘭卡藏中國古代文物研究——兼談古代中斯貿易關系》,博士學位論文,山東大學,2011,第20頁。

[15]〔法〕戈岱司編《希臘拉丁作家遠東古文獻輯錄》,耿昇譯,中國藏學出版社,2017,第34頁。

[16]〔法〕戈岱司編《希臘拉丁作家遠東古文獻輯錄》,耿昇譯,中國藏學出版社,2017,第9頁。

[17]〔法〕戈岱司編《希臘拉丁作家遠東古文獻輯錄》,耿昇譯,中國藏學出版社,2017,第40頁。

[18]〔法〕戈岱司編《希臘拉丁作家遠東古文獻輯錄》,耿昇譯,中國藏學出版社,2017,第7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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