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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這是釣魚還是釣龍?

老漁夫張老漢得了陳光蕊的許諾,腳步輕快地在前引路。

陳光蕊與陳安緊隨其后,不多時便來到了涇河畔的紅石灘。

夕陽斜照,河面鋪灑著碎金,水流平緩。此處果然人跡罕至,幾只破舊的小船泊在遠處。岸邊濕滑的淤泥上,西數第七塊赤紅色巨石尤為顯眼。

“貴人稍候,老漢這就給您尋那第二條金貨去!”

老張動作麻利,解纜撐舟,小船穩穩滑向河心,精準停在紅石灘前方深水區附近。他熟練地撒網、收線,動作一氣呵成。

陳安護在陳光蕊身側,環顧空曠的河岸,低聲道:“哥,這地方靜得瘆人……”

他武者天生的警覺讓他感到一絲無形的沉悶。

陳光蕊目光掠過平靜水面,心中了然,面上卻對河中忙碌的老張揚聲贊道:

“老丈好本事!這選位、下網,行云流水,果然是經驗老道。非是尋常功夫所能及吧?”他刻意頓了頓,讓聲音在空曠的河面傳得更遠些,語調帶著恰到好處的試探與推崇:

“想必……這‘百發百中’的能耐,全賴那位袁先生神機妙算、點撥之功?世人皆言袁先生有窺測天機,今日親見老丈收獲,才知絕非虛言!若非如此高人指點,尋常漁夫,焉能日日捕獲此等金鱗珍品?”

這通恭維正中老張心坎,連日來對袁守誠的一點小小“失準”的怨氣瞬間煙消云散,代之以膨脹的得意。他將長篙在船頭重重一戳,忍不住眉飛色舞地大聲夸耀起來,

“哈哈哈!陳公子好眼力!說得太對了!”

老張拍著船舷,嗓門洪亮,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老漢在這涇河打了一輩子魚,地方是熟,可要說哪天幾時下網、何處必有金鱗貴貨?嘿,以前那叫一個抓瞎!全憑老天爺賞口飯吃!可自打上月在長安西市遇見那位袁神仙……”

他越說越起勁,唾沫橫飛:

“袁神仙那可真不是凡夫俗子!頭一天就教了老漢一個‘看星識水氣,辨紋定魚蹤’的法門!喏,就是這塊紅石灘的位置,他還掐著時辰,告訴老漢哪天‘水氣交泰,寶魚聚集’!老漢將信將疑照著試了,您猜怎么著?嘿!當天一網下去就是兩尾金光燦燦的大鯉魚!那鱗片,亮得晃眼!”

老張沉浸在回憶里,手舞足蹈,仿佛要將這樁奇事昭告河神,

“自那以后啊,老漢天天都去聽袁神仙指點,他老人家從不厭煩,日日告知老漢時辰方位!雖說今兒只撈著一尾算是個‘意外’……”

說到此處老張還是忍不住撇了下嘴,“可這大半個月的收獲,老漢撈到的金鯉魚比過去十年加起來都多!袁神仙說了,這叫什么……‘順天時,得地利,人和在己’!他就是老天爺派下來,專門照應俺們這些打魚人的活菩薩!這本事,普天之下,誰人能比?哈哈……”

他正說得眉飛色舞,得意忘形之際。

忽然!不遠處河畔半人高的野葦叢里,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緊接著,一個穿著藏藍色粗布短褐、褲腿挽到膝蓋、背著個半新不舊竹編柴筐的樵夫走了出來。

這樵夫約莫四五十歲年紀,面容方正,皮膚是常年在外的古銅色,頜下蓄著短髯,體格頗為魁梧結實。

“呔!兀那老倌兒!”

樵夫聲音洪亮,帶著濃重的關中口音,一臉驚訝與濃厚的興趣,

“你這般大呼小叫的,吵得俺河邊拾柴都不得安生!方才俺聽你說什么……有人算準了魚在哪兒?還能日日指點你撈金鯉?當真?世上還有這等神人?莫不是誑語哄騙這位公子吧?”

他目光掃過岸邊的陳光蕊和陳安,又回到老張身上,帶著樸實的質疑。

老張正說到興頭上被打斷,又遭質疑,頓時火氣上來,臉一板,

“哼!你這山野莽夫懂個啥!老漢所言句句屬實!沒見識就別瞎咧咧!”

他轉向陳光蕊,急于證明,“貴人您瞧,這等人……”

那樵夫卻不依不饒,往前走了幾步,來到河邊一塊大石旁放下柴筐,自己一屁股坐下,摸出旱煙袋點上,一副聽故事的模樣,

“老哥你別惱,俺是真好奇!俺在這涇河邊砍柴打草也有些年頭了,這涇河的魚哪天在哪里冒頭,那也是看天看水的事兒,從沒聽說誰能算得忒準的!你這說得也太玄乎了,真不是那算卦的碰巧蒙對了幾回?或者,你怕不是早就知道哪里有魚窩子吧?”

他眼神銳利地盯著老張。

“呸!你放……”

老張氣得差點破口大罵,硬生生忍住了,

“你個砍柴的,知道魚在水里咋游?知道啥叫‘水氣交泰’不?懂啥是‘寶魚聚散’不?袁神仙的本事,那是天上的星斗落到他掌心里!那叫一個……那個詞兒咋說來著?”

他一時詞窮,忽然想起陳光蕊的話,

“對!窺測天機!你說蒙的?蒙一次叫運氣,連著蒙對快一個月,老漢我天天撈金鯉,你管這叫蒙?你蒙一個給俺瞧瞧?俺瞧你就是嫉妒!”

樵夫吧嗒著旱煙,噴出一口青煙,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

“嘿嘿,老哥,你這牛吹得也太響了!那俺問你,今兒你撈了幾條金鯉啊?方才不還嚷嚷著只撈了一條么?誰知道你這一條是不是蒙的?”

這話精準地戳中了老張的痛處,他登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幾乎要從小船上跳起來,

“今兒……今兒!今兒那是時辰沒完全踩準!是老漢……老漢老了,手腳慢了那么一丟丟!跟袁神仙算的沒關系!袁神仙指點的地方沒錯,時辰也沒差多少!前幾天這灘口這時候一網下去三五條都是常事!你你你……氣死俺了!貴人啊,您給評評理,這莽夫分明是不講理!”

老張激動地比劃著,把袁守誠如何算準位置時間、往日如何豐收的情形又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

那樵夫坐在石頭上,吧嗒著煙,瞇著眼聽著,偶爾插一句看似無心卻總能激得老張跳腳的問題。

陳光蕊在一旁靜靜看著,心中雪亮:這位突然出現的樵夫,身形看似粗豪,眼神卻深如寒潭,氣息沉穩得不似尋常山民,且那藏藍粗布下,似乎隱隱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水汽浸潤過的厚重感。

就在老張被樵夫連番“質疑”刺激得幾乎要暴走,賭咒發誓袁守誠就是神仙降世時,

“嘩啦……咕嚕嚕……”

老張臉上大喜,“你看,這不就來了嗎?”

說著話,低喝了一聲,手臂發力,整張大網直接被他拽了起來!

漁船在水面搖晃了幾下,那網中的魚在漁船上面撲騰,滿滿的一網魚,赫然有一尾金色鯉魚。

老張舉起了鯉魚,像是打了勝仗的將軍,得意的很,“你看我說什么來著?這不就又弄上來一條?”

那樵夫看到漁夫的炫耀,臉色微變,

“咳!咳咳……這河風邪性,煙味兒都嗆人!定是這撈魚的老倌兒攪得水里不干凈!晦氣!晦氣!”

說著,他煩躁地收起煙袋,背起柴筐,瞪了還在搖晃小船上老張一眼,又對陳光蕊二人甕聲甕氣地說,

“兩位公子見笑,俺砍柴去,不跟這瘋子纏磨了!”

說罷,頭也不回地大步鉆進河岸更深處的葦叢,身影迅速消失不見,似乎有了落荒而逃的感覺。

然而,陳光蕊卻眸光微動。

因為他注意到,剛剛那人,只是走入了樹林,剛剛尋了一棵樹遮擋視線,人就憑空消失了。

好像這里他從未來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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