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的鼓掌聲差不多平息下來后，一直站在臺階旁邊的書記官便走到正中央，舉起手里那本厚重的議程冊，讀道：

“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

“諸位可以在接下來的任何時刻離場，會有專門的人將諸位帶到自己的房間。”

“在此之后，諸位可以隨意走動，只需要在明日早晨7點再次聚集在此處便可。”

“屆時，我們將開始就邊境防務與稅收改革議題進行第一輪陳述與辯論。”

“王宮將派人連續敲響五次鐘以示意進場時間，還請諸位準時到達。”

國會公布完議程、王儲也講完話后后，大廳里便沒有了之前那種莊重肅穆的氣氛。

高階神職人員、小貴族、城市代表陸續起身。

有人選擇走出議會廳透口氣，有人選擇站起身伸個懶腰，也有人選擇繼續坐在座位上，與邊上的人低聲交談。

霎時間，木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衣服袖口摩擦的聲音和眾人的交談聲混在一起，不斷在廳內回蕩。

隨著斐迪南起身向著外面走去，門口的侍從也推開了大門。

國會第一天上午的會議，正式結束散會。

事實上，在匈牙利王國的議會制度里，第一天一般不會進入實質性辯論，只是入座、開幕演講以及議程的宣布，便已經是一整天的內容了。

畢竟，大部分貴族都是長途跋涉，從匈牙利四面八方趕來，剛剛到普雷斯堡，總得讓人歇歇腳、休息一會吧。

不然，就要被那些貴族認為是不公平了。

因此，按照慣例，第一天的目標主要是完成國會開幕儀式，由書記官先行宣讀議程，把準備討論的議題一一列明，讓所有與會者知道接下來幾天要談什么，然后由國王或者當時國內位置最高的人進行發言。

這些程序完成后，會議就會宣布暫時結束。

剩下的時間，與會者可以在城堡里或者城里隨意走動、會見同僚、交換信息、商議立場等等。

這是長期形成的傳統，也是議會運作的一部分。

因為各地封地分散，貴族們平時很難聚在一起。

國會開幕后，第一天往往是一個信號，一個讓所有人都清楚局勢已經明朗的，自己也應該開始做選擇的信號。

而各大派系之間談話的原因就是要共享消息、統一戰線。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為他們的封地一般離的都挺遠，除了在國會的時候，很難聚在一塊。

那些正式的辯論、交鋒、投票，則要等到第二天才會開始。

齊格蒙德沒有立刻起身，他讓書記官收好自己的文件袋，又將身邊的隨從叫了過來，低聲交代了他幾句。

隨從點了點頭，隨后快步離開，前去通知跟自己派系關系密切的那些小貴族，讓他們晚些去齊格蒙德的臨時住處見面。

不遠處，尼古拉斯也正低聲跟隨從說著話。

他面色平靜，眼神里透著一股冷淡，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手里捏著一張小紙條，那是剛才有人塞給他的，上面列著幾個剛到普雷斯堡的小貴族名字和安排的臨時住處——那紙條上寫的，赫然是那些不偏新教，但也不支持斐迪南集權的貴族們的名字。

大概看了看后，尼古拉斯就將這張紙條交給了隨從，隨后吩咐道：

“一會兒，你帶著那一馬車的財寶，分別前往這張紙條上面寫的每一個貴族的臨時住處，看他們的態度給他們送一些‘小禮物’，然后讓他們在一小時后來我的住處見我。”

大廳左側的后排，新教貴族那邊沒有人急著走。

他們有人還是坐著不動，有人則站起來在后排來回走動，互相點頭或者和別人交換幾句話。

他們不太確定，拉科齊家和圖爾佐到底哪家會作為領導者主導新教貴族對這場國會的態度。

不過，他們也并不著急。

他們之間，實際上并沒有類似于“黨爭”的對立。

相較于究竟那兩家誰說了算，他們更看重的是新教貴族的整體陣線，等兩個家主把話定下來，統一口徑之后，他們便會開始做統一動員。

大廳的角落里，有幾名小貴族聚成了一圈。

他們尚未被大貴族點名叫走，雖然不支持新教貴族，但也不太希望完全站在斐迪南一邊，索性先自己交換一下消息和立場。

其中，有個人小聲嘟囔：“尼古拉斯·埃斯特哈齊那邊，估計是要一直說屬靈的事了……”

“我不想牽扯宗教問題，尤其這會兒氣氛又這么緊張。”

旁邊一個人搖頭，低聲回應道：“誰想啊？”

“但是他尼古拉斯要是開口了，你能拒絕嗎？”

“總不能說，我們就是要強占這些本來不歸我們管的教廷資產吧？”

“那怕就是紅豆吃太多，相思了。”（小整個活）

大廳另一邊，有人已經先一步走了出去。

那是納達什迪派的人。他走得很快，穿過大廳，往外面停著的馬車方向走去了。

納達什迪不在大廳里，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這里浪費時間。

斐迪南一走，他便跟著出了議事廳，讓人去安排自己要見的小貴族，讓他們晚上都去他的住處見面了。

過了一會，書記官們陸續把文件收好，交給王宮衛兵，送回存放室。

大貴族們也慢慢站起來，依次走出大廳。

尼古拉斯最先走出去，他身后跟著自己的隨從和一名年輕騎士，他是剛剛才從邊境封地趕來的。

他邊走著，回頭低聲說道：“一會你去我的住處，有一份草案抄件你得看一眼，有些地方我要先給你講清楚。”

那年輕人點了點頭。

齊格蒙德走得比較慢，他讓書記官先出門，自己則落在最后面。

他知道，自己一走出門口，就會有人過來搭話，有人是自己人，也有人是想試探。

所有人都清楚，這幾天的走廊、庭院、酒館、住處，就是另一個“會場”。

議事廳里是在明面上辯論，走廊和房間里則是在暗地里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