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迪南點了點頭，終于開口：

“既然兩位已在這上面達成共識，我們便來談談今晚原本的議題。”

他不再繞彎，目光掃過兩人，直截了當地說道：

“布拉格的事情固然震撼。但它，畢竟只是個導火索。”

“我更關心的是，現在帝國內部的力量格局，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帕茲曼尼立刻接話：“殿下所言極是。”

“新教貴族在地方上的滲透與聯合，遠比他們公開表態的激烈程度可怕。”

“摩拉維亞、上奧地利、卡林西亞等地的議會，雖然嘴上說著尊重皇權，但實際操作中，早已嚴重偏向新教派。”

隨后，他憤慨地補充道：“甚至有教士反映，他們在主持彌撒時，會被議員當眾嘲諷，顏面掃地！”

克萊斯爾緩緩搖頭：“彌撒中聽那群新教貴族們幾句譏諷，終歸比聽見戰爭的號角聲要好。”

“眼下最重要的，是避免將局勢推向無法挽回的方向。”

“帝國的和平，比某些形式上的尊嚴更為重要。”

帕茲曼尼臉色一沉：“樞機主教閣下。您所說的，究竟是和平，還是軟弱？”

隨即，他將身體微微前傾：“若我們繼續坐視不理，那些自稱‘擁護信仰自由’的人，便很快就要在城門口掛上自己的旗幟了！”

然而，克萊斯爾依舊不為所動，平靜地回應道：“若是一紙詔令、一次武力調動，就能解決問題，我們早就解決了。”

“現在選擇隱忍，你以為是我喜歡嗎？”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還不是因為，若是我們跟那群新教貴族們一起激進起來，整個帝國就會陷入無法挽回的混亂中嗎？”

“我們不能總依靠天主來‘昭示’下一步該怎么做，也不能一直保持理想主義。”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斐迪南：“不要以為受到了天主的指示，我們就能摧枯拉朽一般打敗新教徒了。”

這話明顯在影射斐迪南的“神啟”，但斐迪南并沒有生氣，反而若有所思地輕撫著杯沿。

“兩位說的都有道理，”他沉聲開口，“但我，也有自己的判斷，希望您二位賞臉聽一聽。”

他放下酒杯，雙手交疊在桌前。

“眼下最需要做的，是區分敵我。”

“不是所有的新教諸侯都是敵人，也不是所有的中立派都能成為朋友。”

“因此，我準備起草一份‘帝室告諭’，以皇儲的身份向整個帝國聲明兩件事。”

“一、任何地方新教勢力，若擅自召集民兵、接管軍務、驅逐神職或冒犯圣職者，皆視為破壞帝國法統，其行為等同叛亂。”

“二、凡忠于帝國皇權者，我自當恪守1555奧格斯堡宗教合約，不會擅自更改帝國當前宗教安排。”

帕茲曼尼眉心緊鎖，略顯不滿：

“殿下，這還是太溫和了！”

“布拉格已經公開反對皇權，北方新教諸侯也在不斷趁機擴張自己的勢力。”

“他們自己都沒有恪守奧格斯堡合約，您恪不恪守，在他們眼中，有什么區別呢？”他說著，語氣愈發激動起來。

“我理解您的顧慮。但寬容不能解決問題，尤其是在他們已經公開抗命之后。”

斐迪南看著他，微微一笑：

“總主教大人，您說的很對。”

“不過，這封告諭的重點并不是說我會恪守奧格斯堡合約，而是——”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誰敢繼續越線，我便有理由以‘叛亂’為由收拾他，并不算是違背合約。”

“而誰愿意退一步，我便能夠穩住他們，將敵人從內部分化。”

聽到這個方案，克萊斯爾微微挑眉。

顯然，他也沒料到斐迪南會提出一個既不像帕茲曼尼那么激進，也不如他自己那么保守的“中間路線”。

在他的印象中，斐迪南向來在宗教事務上立場鮮明，與帕茲曼尼幾乎步調一致——強硬，且毫無妥協余地。

沒想到，一夜之間，他竟然主動松動了立場，愿意嘗試更為現實的策略。

于是，克萊斯爾低聲道：“這份皇室告諭，確實可以作為試探。”

“若他們選擇緩和緊張的局勢，帝國也可暫保一夕安寧。”

他的語氣中帶有一絲的滿意，很顯然，他今天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且是由斐迪南親口提出的。

“帕茲曼尼總主教，您還有什么意見嗎？”斐迪南看向身旁的帕茲曼尼，臉上依舊掛著一絲微笑。

“殿下，我還是想提醒你，這樣的措辭，太過寬容了。”

“我們不是在同他們做交易，而是在回應他們對天主教會的褻瀆。”

“若我們今天還要斟酌他們的感受，明天他們就會騎到教會頭上。”

他盯著斐迪南，話語里帶著難以掩飾的警惕：“您不會是想重新考慮與他們共治的可能性吧？”

斐迪南沒有正面回應：

“帕茲曼尼大人，我不是要給他們退路，而是要親手關上最后一扇門。”

“他們若是不懂什么叫忠誠，我自然會讓他們明白。”

“不管最后是通過外交，抑或是，武力。”

“這也是天主在夢中教你的嗎？他不是還交給你了一把劍，讓你替祂掃平天下嗎？”帕茲曼尼的語氣變得強硬。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

克萊斯爾輕咳了一聲，似乎是想打圓場，但斐迪南抬手制止了他。

他平靜地望向帕茲曼尼，沒有動怒，也沒有退讓：

“不，天主什么都沒說。但祂給了我選擇。”

“而我，必須在信仰與秩序之間，選一個可以救下帝國的路。”

帕茲曼尼沒有再反對，但語氣明顯還帶著不滿：“希望那些異端們能聽得懂什么叫忠誠。”

斐迪南笑了笑：“聽不懂，也沒關系，我會讓他們聽懂。”

見帕茲曼尼不再反對，斐迪南隨即點了點頭：“那就這么定了。”

“文書草擬我來負責，發布渠道走樞密院。”

他站起身，望向兩位主教。

“今晚就到這里吧。夢境的記錄我會在天亮前寫好。”

“樞機主教閣下，請您務必于明天早晨第一時間，將我與您二位的陳述一并附上信函送往羅馬。”

克萊斯爾點點頭，也站了起來：“沒問題。”

帕茲曼尼則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愿上主護佑帝國。”

三人沒有多余的話語，彼此頷首告別，各自離開。

不過，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