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外的碎紙在風(fēng)里打著旋，像一簇簇血色蝴蝶。沈硯攥緊懷里的殘卷，指節(jié)泛白。那張用血寫成的紙條還在掌心，朱砂般的字跡滲出暗紅汁液，仿佛要將他的手燒穿。腳步聲在窯口停下，來人沒有立即進來。沈硯把缺角的銅鈴?fù)×砗笸屏送疲吐暤溃骸八捍凹?。”自己則抄起半塊磚頭，藏在窯壁暗影里。“沈先生？”窯外傳來低沉的男聲，帶著幾分遲疑，“我是王捕頭，西市巡檢司的。”沈硯的手頓了頓。西市巡檢司的人按理不會出現(xiàn)在這處荒窯，除非……他讓小六把銅鈴藏好，自己拖著破步子挪到窯口，借著更夫梆子聲的間隙喊道：“窯里有硝石，點火會炸?！备G外的腳步靠近了些，月光下露出雙磨破的皂靴。來人負(fù)手而立，聲音里透著沙?。骸鞍胍谷鼛Ш⒆佣氵M破窯，沈先生這是在躲紙片人？還是躲善堂的追捕？”沈硯扯了扯嘴角，突然將懷里的殘卷扔了出去。卷軸在夜風(fēng)中劃出弧線，落地時濺起一圈碎紙屑。王捕頭下意識后退半步，沈硯趁機拽著阿忠和小六沖出窯洞。月光傾瀉在破窯前的小空地上，沈硯這才看清來人——三四十歲的漢子，眉骨有道舊傷疤，腰間懸著把缺刃的樸刀，刀鞘上纏著褪色的紅綢。他身后的巷口，隱隱能看到巡夜的火把。“沈先生這是要去哪？”王捕頭挑了挑眉，眼神掃過沈硯臉上的血漬，“看你這模樣，像是剛從善堂的局里爬出來。”沈硯沒搭話，扯過阿忠肩上的破麻袋裹住小六，啞聲道：“帶我們?nèi)パ矙z司，路上我給你看樣?xùn)|西?！闭f著，他從懷中摸出那張血紙，紙上的朱砂字跡在月光下愈發(fā)猩紅：“沈硯，歡迎來到善堂?！蓖醪额^瞳孔微縮，突然伸手抓住沈硯的衣領(lǐng)，動作卻意外輕柔：“走吧，再在這耗著，潮氣要把孩子骨頭泡軟了。”他松開手時，沈硯注意到他拇指上戴著枚烏金扳指，正是善堂仵作才有的標(biāo)記。巡檢司的偏房里，炭火在銅盆里悶燒，熱氣撞在窗紙上凝成水珠。小六裹著條破棉被縮在墻角，不時攥攥銅鈴。阿忠靠在案幾邊，后背的傷被草藥敷過，泛著青紫。王捕頭擺弄著那張血紙，用刀尖挑著紙角：“這上面的血是活人的，而且……”他突然湊近嗅了嗅，“有檀香?！鄙虺幎⒅炕?，喉嚨里滾了滾：“善堂的人總喜歡在符紙上澆檀香灰，說是能通靈?！彼肫鹗昵盎饒隼锬枪纱瘫堑南慊椅?，父母臨死前睜大的眼睛，“他們說我是災(zāi)星，可我分明看到那些青衫人往火里添紙。”王捕頭把血紙往案上一拍，聲音低沉：“沈硯，你想拆善堂的臺？”炭火盆里突然“嗶?！币豁?，火星濺了沈硯一手。他低頭去看，衣角不知何時沾了片血紙屑，正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顫動?！吧蛳壬?？”王捕頭的嗓音透出幾分危險。沈硯突然扯過炭火盆的銅把手，將火炭兜頭澆在血紙上。剎那間，紙張蜷曲、燃燒，空氣中彌漫起檀香與血腥交織的氣味。王捕頭猛地后退，腰間的樸刀“哐當(dāng)”出鞘半截?；鹋鑳A倒的瞬間，沈硯抓過阿忠的傷臂，把他的血指往燃燒的紙灰里按。血珠甫一觸到灰燼，整個偏房突然亮如白晝，窗紙上映出無數(shù)扭曲的紙人剪影?！熬制屏?。”沈硯的聲音在轟鳴中幾乎不可聞，卻清晰地印在每個人耳膜，“善堂布的局，靠的是活人的血契?！比鼊傔^，汴京城東角的善堂突然亮起沖天火光?；饎萋拥迷幃悾樦鴫堑姆堃宦窡M后院的庫房。沈硯扯著小六站在半里外的暗處，看著火光中飛舞的紙灰，指節(jié)依然泛白。“阿爺說火能凈魂。”小六抓著他的衣袖，銅鈴在肩頭晃得叮當(dāng)響，“可那些紙人明明不怕火?！鄙虺幟鰬牙锏臍埦恚鹿庀?，朱筆批注又現(xiàn)新字：“血契可解，撕其根脈?！彼蝗粚埦硗鹄锶?，卷軸在半空炸開，化作無數(shù)紙蝶沖天而起。人群中，王捕頭的聲音壓過火聲：“都愣著干什么！拿水！”沈硯盯著火舌舔舐的庫房，那里堆著十年來西市大火的“證物”，還有李伯那本《異事志》。他突然把銅鈴塞進小六懷里，扯過阿忠的腰帶綁住自己手腕，沖向火場。后院的庫房門被火舌拱開的瞬間，沈硯看見了——滿屋的紙扎人偶，每個關(guān)節(jié)處都系著暗紅的絲線，絲線另一端，釘在墻上的三尺白綾上。白綾正中，繡著個朱砂“災(zāi)”字，四周密密麻麻釘著上百枚繡花針，針尾纏著血絲。他扯下腰帶，將白綾上的朱砂字用力一擦。血色瞬間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