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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落幕與疑云

  • 當世界失聲
  • 老關1995
  • 9391字
  • 2025-05-22 20:53:29

聯合調查委員會的進駐,像是在極樂公司這艘千瘡百孔的巨輪上引爆了早已埋下的炸藥。在陳建宇、艾米、本以及李偉提交了大量內部證據和證詞之后,調查的進展驟然加速,方向也變得極其清晰——目標直指公司管理層在產品安全問題上的系統性欺瞞、數據造假以及對公眾和投資者的欺詐行為。

接下來的幾周,整個歐洲研發中心都籠罩在一種末日降臨般的氛圍中。調查員們如同冷酷的外科醫生,精準地解剖著公司的每一個部門,查封服務器,審計賬目,進行一輪又一輪的交叉審問。越來越多的中高層管理人員、項目負責人、甚至是一些關鍵的技術骨干被反復傳喚,有些人在審問室里待了十幾個小時才被放出來,出來時個個面如死灰,精神恍惚。

陳建宇也再次接受了幾次補充詢問,主要針對他提交的技術證據細節以及他與芬奇等更高層決策者的具體溝通情況。每一次,他都秉持著“全盤托出”的態度,詳細解答調查員提出的每一個問題,并反復強調自己愿意承擔相應的科學和倫理責任。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甚至咨詢了律師,為可能面臨的長期調查乃至刑事指控做準備。畢竟,他是“普羅米修斯之火”的“生父”之一,無論初心如何,都難辭其咎。

然而,最終的結果卻讓他感到一絲始料未及的困惑。

在一個清晨,研發中心的氣氛陡然緊張到了極點。數輛隸屬于瑞士聯邦警察和國際刑警組織的車輛悄無聲息地駛入了園區,配合著聯合調查委員會的指令,執行了一次規模浩大的逮捕行動。

陳建宇從他辦公室的窗戶,遠遠地看到了這一幕。一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出入都有專車接送的公司董事會成員、幾位負責全球市場和財務運營的副總裁、以及那位曾經在內部會議上強硬要求他撰寫“無可辯駁報告”的公關總監……他們被身著制服的執法人員,依照嚴格的法律程序(出示逮捕令、告知權利、允許聯系律師),從各自的辦公室或會議室里“請”了出來,表情或驚恐、或憤怒、或呆滯,最終被戴上了手銬,在無數聞訊趕來的媒體鏡頭的追逐下,被押送上警車。

場面極具沖擊力。這標志著極樂公司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商業帝國,正在以一種公開而徹底的方式,走向終結。看到那些曾經不可一世、操縱著巨額財富和無數人命運的高管們狼狽落網,陳建宇心中確實涌起一股復雜的、近乎“大仇得報”的快意。他覺得,那些受害者和他們的家庭,終于看到了一絲正義的曙光。

但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疑惑,也同時在他心底悄然升起。

被帶走的人,似乎都是負責公司運營、財務、公關以及部分早期臨床試驗監管環節的高層和股東。他們無疑罪有應得,是掩蓋真相、欺騙公眾的直接執行者和受益者。然而,那個他認為才是整個計劃核心和靈魂人物——阿利斯泰爾·芬奇博士,卻不在其中。芬奇博士只是像其他所有“配合調查”的核心科學家一樣,接受了幾輪審問,提交了一些技術資料,然后就再無下文。似乎調查組將他更多地定位為“技術專家”而非“決策者”。

更讓陳建宇不解的是他自己。作為“普羅米修斯之火”無可爭議的核心研發者,他的名字出現在幾乎所有的關鍵技術專利和早期研究報告上。按理說,在如此重大的安全和倫理丑聞中,他應該是調查的重中之重,即便他的“自首”和提供的證據起到了關鍵作用,也免不了要接受更深入、更嚴苛的審查,甚至可能與那些被捕高管一同面臨指控。

可現實是,在最初幾輪詳盡的審問和證據提交之后,調查組對他的關注度似乎就顯著下降了。他們只是例行公事地核實了他的一些證詞細節,然后就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他感覺自己仿佛從風暴的中心,被輕輕地推到了邊緣。

“為什么?”這個念頭反復在他腦海中盤旋。“是我的合作態度和提交的證據為我換取了某種程度的豁免?還是調查組認為,科學家只需要承擔倫理責任,而非法律責任?或者……這背后還有我沒看懂的更深層原因?”他隱隱覺得事情并非如此簡單。這場看似徹底的清算,似乎……過于精準,過于集中在特定的“替罪羊”身上了。

逮捕風波過后沒幾天,靴子終于落地。在聯合調查委員會提交了初步調查報告、指出極樂公司存在“系統性風險隱瞞、數據操控及嚴重誤導投資者和公眾”的行為后,瑞士聯邦金融市場監管局和相關國際機構迅速采取行動。面臨著無法估量的法律訴訟和信譽的徹底破產,曾經輝煌一時的極樂公司正式宣布申請破產保護,并進入由法院和監管機構主導的清算與重組程序。

這個消息本身并不令人意外,甚至可以說是大快人心。全球媒體都在報道這家“傲慢的巨人”的倒下,將其視為“科技倫理的警鐘”和“資本貪婪的必然結局”。無數在“普羅米修斯之火”事件中受到傷害的家庭和個人,也寄望于通過破產清算程序獲得一部分經濟賠償,盡管所有人都知道這很可能杯水車薪。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再次讓身處其中的陳建宇感到了強烈的不協調和第二個巨大的疑惑。

按照常理,一家如此規模的跨國公司,因為如此驚天動地的丑聞而申請破產,其后續處理過程必然是漫長、混亂且充滿爭議的。債權人申報、資產評估、法律訴訟、員工安置……每一個環節都可能牽扯數年,并且常常伴隨著各種利益沖突和一地雞毛。尤其是員工的薪資和賠償,在破產程序中往往處于非常不利的地位,被拖欠、打折甚至完全無法兌現的情況屢見不鮮。研發中心人心惶惶,許多員工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開始節衣縮食,并瘋狂地投遞簡歷。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極樂公司的員工安置和清算工作,進行得異常的“順利”和“體面”。

就在宣布破產后的短短一周內,所有在職員工,包括陳建宇、艾米、本和李偉,都收到了正式的解聘通知,以及一份詳細的離職補償方案。方案的內容……優厚得令人難以置信。不僅所有未結清的工資、獎金、積累的年假被足額、準時地打入了員工賬戶,公司還依據員工的級別和服務年限,提供了一筆遠超瑞士法定標準的、極其慷慨的遣散費。整個支付流程高效得驚人,幾乎沒有遇到任何財務上的阻礙,仿佛公司賬戶上依然儲備著充裕的現金流。

陳建宇收到了他那筆數額不菲的補償金時,心中的疑惑達到了頂點。他看著手機銀行里那串長長的數字,感覺到的不是失業后的些許安慰,而是一種冰冷的、被人精心算計過的不安感。

這不正常!

一家因為欺詐和安全丑聞而聲名狼藉、市值蒸發殆盡、面臨天文數字索賠的“破產”公司,怎么可能還有如此充裕的資金,并且如此“高風亮節”地優先、足額、甚至超額地補償所有員工?錢從哪里來?是那些未被逮捕的、依然隱藏在幕后的股東或關聯方在注資?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僅僅是為了“體面”或者履行法律義務?這完全不符合資本的邏輯。

陳建宇和幾個他認為還算能說上幾句話的前同事(當然,避開了所有敏感話題)交流過,大家普遍都對這“意外之財”感到驚喜和慶幸,認為這或許是公司管理層(那些未被捕的)為了平息內部怨氣、避免更多麻煩而做出的“止損”行為。

但陳建宇不這么認為。這過于慷慨、過于迅速、過于“完美”的收尾方式,更像是一種有計劃的、精心安排的“遣散”。仿佛有人在刻意地用金錢來安撫這群掌握著公司核心技術和潛在秘密的員工,讓他們順利、安靜地離開,不要節外生枝。

他將這個疑惑與之前的那個——“為什么芬奇未被捕,自己未被深究”——聯系起來,一個模糊的、令人不安的輪廓開始在他腦海中浮現。逮捕行動精準地打掉了運營和公關層面的“害群之馬”,保留了以芬奇為代表的核心技術力量;破產清算“體面”地遣散了所有員工,避免了內部動蕩和信息進一步失控……這一切都像是經過了周密的計算和安排。

難道……這場看似徹底的“覆滅”,本身就是一場被操控的“金蟬脫殼”?是不是有人故意犧牲掉了極樂公司這個已經污名化的外殼,以換取核心技術和關鍵人員的安全轉移,為未來的“卷土重來”做準備?

這個想法讓陳建宇脊背發涼。他試圖通過公開渠道查詢極樂公司破產管理和資產處置的詳細信息,但能找到的都是些語焉不詳的官方公告和財經新聞通稿,核心的細節被重重迷霧所籠罩。他還嘗試聯系了一位在瑞士金融界工作的朋友,旁敲側擊地打聽極樂公司破產案的內情,但對方也表示此案涉及多國監管和高度敏感信息,內幕消息極少,只知道似乎有神秘的財團在背后進行復雜的債務重組和資產剝離。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安的可能性:極樂公司的故事,或許遠未結束。它的覆滅,可能僅僅是一個更大計劃的開始。而他,陳建宇,以及他那支剛剛組建、尚未發揮真正作用的秘密小隊,似乎從一開始就處于一個被精心設計的棋局之中,他們以為自己在推動正義,殊不知可能只是在為別人的“脫殼”掃清障礙。

隨著破產清算程序的正式啟動,極樂公司歐洲研發中心——這座曾經代表著人類科技前沿、誕生了“普羅米修斯之火”這等“奇跡”的象牙塔,也迅速地走向了終結。

員工們陸續收到了最終的解聘通知和那份異常優厚的補償金。曾經熙熙攘攘、充滿了精英氛圍的辦公區和實驗室,迅速變得空空蕩蕩。人們默默地收拾著個人物品,臉上帶著復雜的神情——有對未來的迷茫,有對公司突然倒塌的唏噓,有失去“鐵飯碗”的失落,或許還有那么一絲對收到豐厚補償金的慶幸和不真實感。昔日的同事們,在走廊里相遇,也只是匆匆點點頭,或者交換一個苦澀而無奈的微笑,然后便各自離去,奔向不確定的未來。

陳建宇也回到了他那間位于頂層、曾象征著無上榮耀、如今卻只剩空殼的辦公室,收拾起屬于自己的東西。其實并沒有太多私人物品,大部分都是些專業書籍、研究筆記的草稿和幾件簡單的生活用品。他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看著窗外依舊壯麗的阿爾卑斯山景,心中百感交集。他在這里度過了十幾個春秋,傾注了無數心血,經歷了事業的巔峰,也最終親手將它推下了懸崖。一切都仿佛一場宏大而荒誕的夢。

幾天后,他正式辦理了離職手續,交還了所有的門禁卡和內部設備,走出了這座他曾經無比熟悉、如今卻感到無比陌生的大樓。他失業了。

然而,“失業”這個詞對于陳建宇這樣級別的科學家來說,似乎只是一個短暫的過渡狀態。他是“普羅米修斯之火”的核心研發者之一,這個身份本身就代表著在基因工程和生物醫藥領域金字塔尖的水平。盡管極樂公司的丑聞震驚世界,但業內都清楚,技術本身是中性的,陳建宇的才華和經驗依然是無價之寶。

幾乎就在他離職消息傳出的同時,幾家全球頂級的制藥巨頭、著名的研究機構、甚至包括幾所一流大學的生命科學院系,都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迅速向他拋來了橄欖枝。獵頭公司的電話和郵件塞滿了他的臨時聯系郵箱,開出的職位、薪酬和研究條件都極具誘惑力。有公司希望他領導新的基因療法項目,有機構邀請他組建獨立的抗衰老研究中心,有大學許諾給他最高的教職和充足的科研經費。

這些邀請,在幾個月前,或許會讓陳建宇感到興奮和難以取舍。但現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后,他看著這些閃閃發光的offer,內心卻感到一種深深的疲憊和疏離。

他婉言謝絕了所有這些邀請。

“謝謝您的好意,但我目前暫時不考慮新的工作機會。”他對著電話那頭的獵頭,用平靜而堅定的語氣回復道。

“為什么?”林梅在旁邊聽到了他的通話,有些不解地問,“那個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的職位聽起來非常理想,不是嗎?可以讓你繼續做純粹的學術研究,遠離商業的紛擾。”

陳建宇放下電話,走到窗邊,看著外面自家小院里生機勃勃的花草,沉默了片刻。

“梅,”他轉過身,握住妻子的手,眼神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和與歉意,“這些年,我虧欠你太多了。我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里,甚至……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可能都不在。”他指的是自己得知真相后那段魂不守舍、以及后來秘密行動期間無法對她坦誠的時光。

“我想,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他輕聲說,“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過去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太多,太……沉重了。我需要時間來消化,來思考。”

“而且,”他補充道,目光望向遠方,帶著一絲凝重,“極樂公司的事情,真的就這么結束了嗎?‘普羅米修斯之火’對社會造成的影響,才剛剛開始顯現。我想……我想停下來,看一看,觀察一下這個世界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在沒有想清楚未來的方向之前,我不想再輕易地投入到任何一個可能重復錯誤的地方。”

他的內心深處,那些關于芬奇、關于資金來源、關于自己未被深究的疑云,依然盤旋未散。他需要時間,需要距離,來更清晰地審視這一切。

林梅看著丈夫眼中那份卸下重擔后的疲憊,以及其中蘊含的、她雖然不完全明白但能感受到的沉重,最終點了點頭,溫柔地抱住了他。“好,建宇。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我們……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就這樣,陳建宇,這位曾經站在基因科技浪潮之巔的頂尖科學家,暫時告別了喧囂的職場和實驗室,選擇了一段歸于平靜的、看似悠閑實則暗流涌動的“假期”。他開始花大量的時間陪伴林梅,重新拾起那些被他遺忘了許久的生活樂趣,同時也像一個冷靜的觀察者,注視著極樂公司倒臺后,這個被“普羅米修斯之火”深刻改變了的世界,將走向何方。

在決定暫時放下一切,進入休息和觀察期后,陳建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聯系了他那支剛剛經歷過風暴洗禮的秘密小隊成員——艾米、本和李偉。他覺得有必要在大家各奔東西之前,再進行一次會面,總結過去,也為不確定的未來定下一個共同的基調。

依然是那個位于半山腰的、如今已是陳建宇暫時“隱居”之所的私人別墅。通過一次性的加密信息,他邀請三人前來小聚。這一次,氣氛與上次在這里秘密集會時已截然不同。沒有了那種隨時可能暴露的、令人窒息的緊張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經歷過大風大浪后的疲憊、一絲虛幻的“勝利感”,以及對前路的茫然和隱憂。

四人圍坐在客廳的壁爐旁,爐火依舊燃燒著,映照著他們年輕(除了陳建宇)卻已寫滿故事的臉龐。

“都……還好嗎?”陳建宇率先打破了沉默,目光溫和地掃過三人。

“還好,”艾米點了點頭,拿起一杯熱茶暖著手,“審問的時候很緊張,但我們都按照事先說好的,只提供關于公司管理層違規操作和數據隱瞞的證據,沒有涉及……我們自己的研究。”她指的是解藥的研究。

“是的,”本也附和道,他的臉色比上次好了許多,但眼神中依然帶著一絲驚魂未定,“調查員的問題非常尖銳,但我只把我整理的那些文件和分析給了他們。李偉找到的那些郵件記錄起了關鍵作用,他們似乎對公司的內部欺詐更感興趣。”

“我這邊也一樣。”李偉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我把我發現的所有關于數據管控漏洞和項目管理不當的證據都提交了。他們似乎很滿意,認為這足以解釋很多問題了。能為扳倒這樣的公司盡一份力,感覺……總算是做了件對的事。”他這番話顯得真誠而充滿正義感,讓艾米和本都認同地點了點頭。

陳建宇默默地聽著,心中對李偉的感激又加深了一層。正是李偉提供的那些證據,成功地將調查重點引向了公司的管理和運營層面,而讓他們這些底層(相對而言)的技術人員,尤其是他自己這個核心研發者,承擔的壓力比預想中小得多。

“不管怎么說,我們成功了第一步。”陳建宇總結道,“極樂公司倒了,那些罪有應得的人受到了懲罰,真相的一部分也得以曝光。我們冒的風險,是值得的。”

短暫的沉默,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復雜的情緒。勝利的滋味并不完全是甜的,因為它建立在無數人的痛苦和一項失控技術的廢墟之上。

“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艾米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問題,“公司沒了,我們都失業了。大家有什么打算?”

“我收到幾個offer,”本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但都只是一些普通的數據分析職位,和我們之前做的工作……差距太大了。而且,我也不確定現在還想不想留在瑞士。”他的家人并不在瑞士,經歷這場風波后,他顯然有些動搖。

“我也是,”艾米嘆了口氣,“有幾家藥企聯系了我,但一想到可能又要面對類似的商業壓力和潛在的倫理問題,我就有點……害怕。”

陳建宇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他們:“我已經拒絕了所有的工作邀請。我打算休息很長一段時間,陪陪家人,也觀察一下情況。我覺得,在沒有徹底搞清楚‘普羅米修斯之火’的長遠影響,以及……這個世界將如何應對之前,我無法安心地開始新的工作。”

他的話似乎引起了共鳴。李偉在這時開口了,他的語氣充滿了理性和一種不容置疑的使命感:

“陳博士說得對。極樂公司倒了,但這只是砍掉了毒樹的枝干,它的根——‘普羅米修斯之火’技術本身,以及它所造成的社會問題——依然存在,甚至可能因為監管的缺失而變得更加混亂。我們不能就此止步。”

他看向陳建宇,眼神誠懇:“博士,您之前說的研發解藥,或者至少是找到控制、逆轉副作用的方法,我認為這才是我們真正應該為之奮斗的目標。這不僅僅是科學挑戰,更是我們這批了解內情的人,對全人類的責任。”

“可是……”艾米有些猶豫,“我們現在沒有資源,沒有平臺,怎么進行研究?”

“我們可以等。”李偉的目光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這次事件如此巨大,全球肯定會有許多負責任的機構或公司,開始正視這個問題,并投入資源進行研究,試圖挽救那些受到影響的人,恢復他們的人性。我們需要做的,就是保持警惕,尋找這樣的機會。一旦有真正致力于解決問題、而非重復極樂公司錯誤的企業或研究項目出現,我們就可以憑借我們的知識和經驗加入進去,從內部引導它走向正確的方向!”

李偉的這番話,條理清晰,目標明確,并且充滿了正能量和責任感,再次讓陳建宇、艾米和本深感認同。

“沒錯!”陳建宇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李偉說得對。我們的聯盟不能解散。我們要保持最低限度的、最安全的聯系。我們的目標,就是找到并加入一個真正致力于解決‘普羅米修斯之火’后遺癥、挽救人類情感和欲望的公司或機構!在那之前,大家可以先休整,觀察,或者如果需要,先找一份臨時的工作維持生計,但不要放棄這個最終目標。”

“我同意!”艾米用力點頭。

“我也是。”本也下定了決心。

“那我們就約定好了。”李偉微笑著總結,“保持聯系,互相留意機會。我相信,只要我們目標一致,總有一天能夠重新并肩作戰,為了一個美好的未來。”

這個小小的、承載著巨大秘密和虛假希望的同盟,在壁爐跳躍的火光中,達成了新的共識。他們約定了極其隱蔽的長期聯系方式,并互相道了珍重。雖然前路漫漫,充滿了未知,但此刻,一種脆弱的與艾米、本、李偉告別后,陳建宇獨自一人駕車返回自己常住的家。山路蜿蜒,窗外的景色寧靜如昔,但他的心緒卻難以平靜。剛剛結束的會面,既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基于共同目標而產生的虛假慰藉,也讓他對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他們約定要尋找“正義”的公司,研發“真正”的解藥,但這真的可能嗎?在極樂公司(或者說它背后的勢力)那深不可測的布局下,他們這幾只試圖反抗的“螻蟻”,真的能找到正確的道路嗎?

他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這些紛亂的念頭。至少,目前他們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有了一份堅實的盟約。而他自己,也終于有了一段可以完全脫離那個巨大漩渦,回歸家庭,回歸自我的時間。

當他推開家門,看到林梅正圍著圍裙在廚房里忙碌,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和一種安穩的、屬于“家”的味道時,他連日來的疲憊和焦慮仿佛都被這溫暖的景象融化了許多。

“回來了?”林梅聽到聲音,探出頭來,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今天和艾米他們聊得怎么樣?”她知道陳建宇和這幾個年輕人因為之前的項目和調查走得很近,也為他們在公司的遭遇感到惋惜。

“嗯,聊了聊未來的打算。”陳建宇走過去,從身后輕輕抱住妻子,“大家都還好,只是暫時都處于待業狀態,需要點時間重新規劃。”

“你也是。”林梅轉過身,幫他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領,眼神中帶著心疼,“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建宇。我們現在……不缺什么。好好休息,做你想做的事。”

那一晚,他們享受了一頓簡單卻溫馨的晚餐。沒有談論沉重的話題,只是聊著家常,聊著林梅最近策劃的一個小型畫展,聊著院子里哪種花又開了。飯后,他們像很久以前那樣,依偎在客廳的沙發里,壁爐里的電子火焰跳動著,映照著兩人平靜而滿足的側臉。

陳建宇感到一種久違的放松和安寧。他將頭枕在林梅的腿上,感受著她手指穿過自己頭發的溫柔觸感。這世俗的、平凡的幸福,此刻對他而言,比任何科學上的成就都更加珍貴。

“建宇,”林梅的聲音輕輕響起,帶著一絲猶豫,但更多的是一種溫存的、充滿希望的語氣,“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陳建宇閉著眼睛,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你看……現在極樂公司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你也終于可以從那種高壓的工作中解脫出來,好好休息。”林梅的聲音更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我們……我們結婚也這么多年了,之前你一直忙,我也覺得不是時候……但現在……”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鼓足勇氣。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可以……要個孩子了?”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陳建宇的心中瞬間激起了萬丈波瀾。

孩子?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幾乎是瞬間,所有被他暫時壓抑下去的恐懼、疑慮和沉重的秘密,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至。

他想到芬奇那冰冷的“超人理論”,想到那個被“凈化”掉欲望、失去繁衍本能的未來;他想到那些支離破碎的家庭,那些在絕望中自殺的用戶和家屬;他想到自己那份關于“普羅米修斯之火”導致性腺功能減退的秘密報告;他甚至控制不住地想到了一個更深層、更不敢觸碰的恐懼——自己呢?自己真的完全‘干凈’嗎?他真的有資格,有權利,將一個新的生命帶到這樣一個危機四伏、未來叵測的世界中來嗎?尤其這個危機,很大程度上還是由他親手締造的!

各種念頭如同亂麻般在他腦海中交織,讓他一時間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回答。

林梅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她原本充滿期待的眼神中,漸漸染上了一絲困惑和不安。“建宇?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我提這個太突然了?還是……你不想要?”她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委屈。

陳建宇猛地回過神來,看到妻子眼中受傷的神情,心中一痛。他連忙坐起身,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溫暖而柔軟。

“不,不是的,梅!”他急忙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我當然……我是說,我愛你,我……我也希望能和你有一個完整的家。只是……”

只是什么?他能說什么?難道告訴她,他創造的技術正在毀滅人類的未來,他自己可能也身處險境,所以他們不能要孩子?這太殘酷了,也太荒謬了。

他最終只能選擇了一個蒼白而模糊的理由:“只是,梅,現在……時機是不是不太好?你看,我剛剛失業,雖然拿到一些補償,但未來還不確定。而且,極樂公司的事情雖然告一段落,但社會上關于基因技術、關于長生不老的爭論和恐慌才剛剛開始,整個世界都感覺……很不安定。也許……也許我們再等一等,等一切都更明朗一些,好嗎?”

他說得有些語無倫次,連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缺乏說服力。

林梅靜靜地看著他,她冰雪聰明,雖然不知道全部真相,但顯然從丈夫那異常復雜的反應和閃爍其詞的解釋中,感受到了一種更深沉的、不愿明說的阻礙。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些許,但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擠出一個理解的微笑:“嗯,你說得對。可能是我太心急了。是該等一切都穩定下來再說。”

盡管妻子表現出了理解,但陳建宇能感受到她話語中那難以掩飾的失落。他將林梅緊緊擁入懷中,心中充滿了歉疚和一種無法言說的痛苦。他渴望家庭的溫暖,渴望擁有屬于他們的孩子,這幾乎是所有生命最本能的愿望。但在他所知的那個恐怖真相面前,這個最樸素的愿望,也變成了一種奢望,一種他不敢觸碰的禁忌。

那個夜晚,陳建宇抱著熟睡的妻子,久久無法入眠。窗外的月光灑在地板上,清冷如水。他感受著懷中愛人的體溫和呼吸,這是他決心要守護的真實和美好。但同時,那些關于極樂公司的疑云,關于芬奇的計劃,以及那個新出現的、關于自身可能已被“污染”的恐懼,如同盤踞在黑暗中的毒蛇,不斷地向他吐著信子。

他暫時逃離了風暴的中心,卻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個更巨大的、名為“真相”和“未來”的迷宮里。他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只知道,他短暫的“假期”,或許從這一刻起,就已經結束了。內心的戰爭,遠未平息。

、基于共同目標的紐帶,將他們暫時聯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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