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空氣里浮動著焦糊與血腥混雜的酸腐味，為首者踩著泥濘走向村莊廣場時，靴底發出黏膩的聲響。

三十步外的篝火堆旁，四個印第安戰士正按著維京人的尸體，那具蒼白軀體被架在兩根木樁上，像屠宰場里倒懸的馴鹿。

“嗯……等一下，你們在干什么？”為首者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他看見寒光閃過，帶鉤的黑曜石刀沿著尸體的脊椎劃開，剝開的皮膚像撕開的羊皮紙般發出“嗤啦“的脆響。

正在操刀的印第安戰士轉過身，沾滿油脂的手指在皮裙上蹭了蹭：“回偉大酋長的話，我們正在對敵人剝皮取肉?！?

為首者的眼睛直視著他們的眼睛，話語中帶著微微的顫抖：“哈？那這些東西有什么用？”

印第安戰士踢了踢腳邊的木桶，半凝固的血漿里泡著幾根森白肋骨：“偉大酋長，您看，這皮可以拿去揉制，做衣物還是做靴子都是不錯的材料，這肉拿去用鹽腌制之后可以保存很長時間，等到以后沒東西吃了，可以拿出來，撐過一段時間，這骨頭可以拿去磨制一下做成矛頭和箭頭，這頭顱清洗干凈了可以拿去裝東西，都是好材料啊……”

“嘶～停下?！睘槭渍邔嵲谑锹牪幌氯チ恕?

為首者看見遠處飛來欲要啄食殘肢的烏鴉，他強迫自己直視那具被掏空的尸體，在剛剛這具身體可能還舉著鐵斧高喊著“瓦爾哈拉”，此刻卻成了掛在木架上的肉塊。

印第安戰士有些不理解，但依舊照辦，對著周圍的人說道：“好的，大家都停下來，這是偉大酋長說的?！?

所有的人聽完此話之后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沾血的石刀懸在半空。

雖然停下了動作，但是在火光的照耀下，他們依舊顯露出那張困惑的臉。

在部族的傳統里，敵人的血肉是獻給戰神的祭品，剝下的頭皮是勇氣的勛章。

有個正抓著人腿肌腱的年輕戰士甚至剛才想把半截指骨塞進腰間皮囊，按照部落傳說，這能讓他獲得死者的力量。

盡管這可能有悖于自己麾下戰士的思想和信仰，但是為首者依舊下達了一個絕對的命令：“我命令，不許拿人做材料，更不許吃人！”

他注意到某個戰士喉結滾動了兩下，那是長期饑餓造就的本能反應，十五世紀后全球迎來了小冰河期，在美洲大平原上，他們祖先確實經歷過“饑餓之冬”。

盡管十分不理解，但他們依然堅定的回答：“是！偉大酋長！”

這個時候，阿哈努從陰影中快步走來，羽冠上凝結的血珠隨著步伐簌簌墜落，這位身經百戰的指揮官敏銳嗅到了空氣中的緊張：“都聾了嗎？把那些臟東西扔遠點！這些白皮鬼子的尸體帶著瘟疫之神的詛咒，你們想害死整個部落嗎？“

戰士們觸電般松手，維京人的內臟“啪嗒”掉進泥坑。

有人偷偷把剛割下的金發辮子塞回尸體手中，按照祖訓，戰士必須帶著戰利品下葬，否則靈魂會永遠糾纏勝者。

為首者看見這一幕，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雖然他們絕對聽從自己的命令，但是看來對這群迷信的人來說，恐嚇遠比命令要有效果。

“可惜這附近沒有大的流動水源，你們費點勁，挖個坑把他們都埋了吧，千萬不能隨便堆在村莊旁邊，防止生瘟疫，對了，挖的坑要深過成年男子的身高?！?

為首者這邊正補充道，他突然想起冰島大部分地區土質的硬度和厚度，就冰島這環境，想快速挖個正經的墳墓都困難啊。

“要不直接把他們都扔進火山口算了，不，這太極端了，還是用石灰……不，用硫磺粉混合火山灰覆蓋他們的尸體，暫時先這樣吧，墳墓以后慢慢挖?！?

當戰士們拖著尸體離開時，酋長突然按住阿哈努的肩膀：“我是不是下錯命令了？你們的傳統......”

“您拯救了我們?！卑⒐赶蜻h處正在嘔吐的新兵，“那小子第一次參戰，如果讓他嘗到人肉的滋味……”

為首者點了點頭：“強行讓你們做自己不習慣的事，也許不太好，但食人這種習性必須要改掉，不改掉的話，你們就永遠也戰勝不了白種人。”

阿哈努聽到偉大酋長所說的話之后，思慮良多，他回想起部落曾經的狀態，然后使勁的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偉大酋長?！?

為首者繼續說道：“嗯……對了，糧倉的火讓水給澆滅了，派人去看看還有多少糧食，這可是頭等重要的問題?！?

阿哈努立刻回答：“您說的對，糧食確實是很重要的，我馬上派人去清點，如果不是您下了一場及時雨，恐怕那些糧食就全燒完了。”

“??？嗯～啊～確實……”

為首者很想說那場雨其實是自然現象，跟他的力量沒什么關系，但看著周圍這一群人如此信服的模樣，又考慮到就算跟他們說是自然現象他們也應該聽不懂。

嘴巴張了張，最后……嗯，隨他去吧。

過了一會兒。

“偉大酋長，已經清點完畢了，刨除掉那些被燒成焦炭的，其余的所有能吃的部分都在這里了?！?

“我看一看……嗯，這個應該是大麥，這個應該是黑麥，看上去有點少啊，這么點夠吃嗎？倒是這些……好多的咸魚，這么多，足夠那52個人吃三年了吧？他們要這么多咸魚干什么？”

糧倉廢墟前，焦黑的大麥與咸魚堆成小山，為首者蹲下身，手指捻開粒被雨水泡脹的麥種。

阿哈努說道：“偉大酋長，您不是說這里是海島嗎？雖然我不知道‘島’是個什么地方，但靠近海的地方本就是魚多而糧食少的，這應該是很正常的現象?！?

為首者說道：“倒是我忘記了，冰島這地方確實是個不適合種植，更適合捕魚的環境。”

“這些夠多少人吃？”

“省著點的話，夠百十來人吃個一年半載了?！卑⒐碎_一桶存放咸魚的木桶，成串的鱈魚干散發著刺鼻腥臭。

為首者拍著木桶，點了點頭：“把這些糧食都找個干燥點的地方堆放起來吧，派個人看管這些糧食，防止受潮或被老鼠吃了。”

阿哈努點頭：“好的?！?

阿哈努繼續說道：“偉大酋長，現在也很晚了，請您馬上去休息，恢復一下精力吧?！?

為首者看了一眼四周，一場暴雨過后，月亮重新出現，在星光照射之下，月亮快要沉入西方大山之中，這證明時間已經到了后半夜，快接近黎明了。

為首者說道：“嗯，你還有手底下的戰士們也要記得休息，不要太過勞累了?！?

阿哈努用手捶了捶胸口：“請偉大酋長放心吧，我們會進行輪番休息，就像我們以前在部落外面追捕獵物時一樣。”

為首者點頭：“嗯，那我就放心了?！?

為首者來到一處沒有被毀壞的維京長屋，簡單收拾一下床鋪，和衣欲睡。

睡覺前的最后一眼，他似乎看到了一座座墳墓，那是曾經的印第安人，也是現在的維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