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說著說著，語氣變得有些猶豫，

“我今天來，其實還有件事想找你來做?！?

牛飛一愣：“什么事？您盡管說?！?

外公沉默片刻，緩緩道：

“我和你外婆年紀大了，有些事情還得提前準備。我想讓你幫我們把以后的“老家”提前準備起來。”

“老家？那是什么”

牛飛有些疑惑，一時沒反應過來。

外公點點頭，語氣平靜：

“就是棺材，“老家”是避諱的說法。入土為安是我們這一輩的執念。

現在政策變化太快，我怕以后要被火化，無法入土。

趁現在還能做主，先把這些準備好，等那一天到的時候，也方便操作?！?

牛飛有點驚訝，半天才反應過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從小就跟著外公學木工，聽外公講過許多關于壽材的講究。

棺材在老一輩木匠眼中不僅是最后的歸宿，更是手藝的體現。

可現在聽到外公提出這個請求，他還是感到有些恍惚。

外公看出了他的猶豫，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多想，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這輩子雖然也有磨難，但也過了這么多年的安生日子，知足了。況且你能親手為我們準備，也算是盡孝了，我還要承小飛你的情呢?！?

牛飛深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點頭：

“好，我答應您。我來幫您和外婆做好“老家”，一定會仔仔細細制作的。

當然還需要您老在一旁指導一下，我怕有些地方細節不到位，無法讓你們滿意。”

外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就這么定了。材料我會聯系，都已經看好了，上好的柏木，明天就去定下來?！?

……

第二天一早，牛飛跟著外公去了一家木材廠。

同行開車的還有大舅和小舅，按照老規矩這應該是他們兩個的責任。

大舅聽到消息還是加急趕回來的。這在家里也算是大事了。

廠長是老相識，一見外公就熱情地迎了上來：

“老哥，好久不見！你之前看好的柏木，我都特意給你留著呢?！?

外公笑著和他寒暄了幾句，隨后大家一起走進倉庫。

倉庫里堆滿了各種木材，空氣中彌漫著木材的味道。

廠長指著角落里紋理清晰的柏木說道：

“這些都是老料，放了很多年，都干透了，做壽材最是合適。”

外公走過去，用手輕輕撫摸著木材表面，又湊近聞了聞，點頭道：

“不錯，是好料子?！?

牛飛也學著外公的樣子檢查木材。

柏木質地堅硬，紋理細膩，還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確實是制作棺材的上佳之選。他忍不住問道：

“外公，為什么選柏木？”

外公解釋道：“柏木耐腐防蟲，是傳統壽材的首選。而且……”他頓了頓，語氣深沉，

“柏樹長青，象征著生命的延續?！?

牛飛若有所思地點頭。

最終，價格談攏，大舅小舅付錢。廠長叫人幫忙裝車，將外公選好的柏木運回了工作室。

……

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外公親自指導牛飛對柏木進行加工制作。

大舅小舅在工作室這邊實地查看了之后，也去忙著各自的事業去了。

期間自然是對牛飛表達了謝意，看到工作室忙碌的樣子和牛飛之前的各種作品。

也對牛飛的看法逐漸改觀。

這也不奇怪，前幾年的紙醉金迷的生活，自然會讓家里面人不太看得慣。

大舅脾氣要差一點，還指著牛飛說教了好幾次。因為說話太直，比較傷人。所以牛飛和大舅前幾年都疏遠了一些。

之后看到他被牛國雄進行了一番兩年多的苦難教育，再看到工作室目前的狀況。觀感自然就好轉起來。

畢竟都是一家人，而且還曾經受過牛國雄的恩惠，有機會自然會回報到他的下一代之上。

這便是華夏傳統家族的傳承……

牛飛也知道之前是自己的問題，所以也忍著倔強的脾氣，試圖慢慢重新修復和家里人的關系。

目前看來有所成效，牛飛也因為這些成效逐漸歡喜起來，手工制作的動力也變得更足。

……

聽到要制作以后的老家，外婆自然也要過來觀看，牛飛的母親和二姨自然也陪著趕了過來，大哥牛榆則負責開車接送。

牛飛對于家人們的到來自然是歡喜不已。

一番寒暄招待之后，就開始跟著外公進行加工制作，但是臉上的笑容卻一直掛在臉上，嘴角怎么壓都壓不下去。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在做棺材的樣子。

“認真點，用心！”

外公點了一下牛飛，拿起筆在柏木上畫出一道道線條，一邊畫一邊講解：

“棺材的尺寸有講究，長要合‘天’，寬要合‘地’，高要合‘人’。每一寸都馬虎不得?！?

牛飛收斂了一下心神，認真聽著，時不時提出問題。

外公的講解讓他想起了小的時候，當時外公也是這樣手把手教他做木工。只是那時候做的都是小玩具，而現在，卻是在為外公外婆準備著最后的歸宿。

外公規劃完成后，牛飛啟動了電鋸，利用大D進行了一番簡單的修正后，還是大體按照外公畫的線將柏木切割成需要的板材。

電鋸轟鳴，木屑飛舞，柏木的清香伴隨著木渣飛舞，彌漫開來。

老王也讓阿城在一旁架起攝像機，記錄下這一制作的過程。

這也是非常不錯的素材，也許還能制作出一期頗有深度的視頻節目。

當然這也要看牛飛家里人的意見，萬一他們不愿意把自己放在公眾的面前，那這些素材就留作牛飛自己家的紀念就是了。

……

這期間，朵朵和肖月偶爾也會過來轉一轉。

面對牛飛和外公一起制作的棺材，朵朵雖然是小女孩，但并不會覺得害怕，性格活潑的她只覺得好玩。

肖月曾試圖給她講解關于棺材的用途，關于生命和死亡，不過快樂的小朵朵顯然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

外公站在一旁，看著牛飛操作。

看見他飛快的速度，偶爾，也會出聲提醒：

“手穩一點，別急，慢一點。”

生怕他把上好的柏木給毀了。

牛飛也是應和點頭，放慢了手上速度。

木材切割完成后，外公又指導牛飛將表面刨平。

其實本來可以有電動工具輔助制作，但牛飛還是拿起外公曾經用過的老刨子。感受著木柄上留下的痕跡，牛飛收斂心神。小心翼翼地推動刨子，刨花一點點吐出，露出了下面光滑的木紋。

……

之后的幾天，牛飛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制作棺材上。

白天，他在外公的指導下進行榫卯拼接、打磨拋光；

外婆和二姨也每天會來送上精心制作的各種食物，都是牛飛和外公愛吃的菜。

晚上，他查閱資料，研究傳統棺材的制作工藝。

大D的掃描功能讓他能夠精準地控制每一個細節，但他依然堅持親手完成大部分工作。

因為這有關于生命，關于死亡。同時是對外公外婆的尊重，對自己所做的事的認可。

……

一天傍晚，牛飛坐在大榆樹下休息。

外公走過來，遞給他一杯茶，問道：

“累了吧？”

牛飛搖搖頭：“不累，就是覺得……有點奇怪?！?

外公在他旁邊坐下，輕聲問：“哪里奇怪？”

牛飛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

“以前做木工，都是為了好玩或者實用?？蛇@次做的東西，卻是為了……”他說不下去了。

外公笑了笑，目光看向遠方：

“是為了死亡，對嗎？”

牛飛點點頭。

外公抿了一口茶，緩緩說道：

“死亡并不可怕，它是生命的一部分。

我們做木匠的，本來就是一直在和生命打交道。

你看那些家具、玩具，都是為了讓活著的人過得更好。

而棺材，是為了讓死去的人走得體面，活著的靈魂也找到了歸宿?！?

牛飛聲音低沉：

“可一想到這是為您和外婆準備的，我心里就……”

一想到外公外婆離開時的樣子，眼眶就開始有些濕潤了。

外公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孩子，離別是遲早的事情。你能認真為我們做這些，我們很高興。這說明你長大了，懂得了責任和擔當。”

牛飛抬起頭，看著外公的面容，心中的沉重似乎減輕了不少。

……

很快，兩口棺材終于制作完成。

棺材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鏡，榫卯結構嚴絲合縫，沒有使用一根金屬釘子。完全依靠傳統工藝制作而成。

棺材的蓋子內側，牛飛還特意雕刻了松鶴延年的圖案，寓意長壽安康。

外公繞著成品走了一圈，仔細檢查每一處細節，最后滿意地點了點頭：

“手藝不錯，比我當年強。我很滿意。估計你外婆也會喜歡的?！?

牛飛吐出一口氣，露出了輕松的笑容。

外公撫摸著棺材，輕聲說道：

“這東西做好，心里也就踏實了。人這一生，總得有個歸宿，死亡總會來的猝不及防。等哪一天時候到了，也就不用擔心身后事了?！?

牛飛站在一旁，看著外公的背影，忽然覺得生命如此珍貴，卻又如此脆弱。

他暗暗下定決心，要珍惜眼前的每一刻。

經歷了沙漠睡著的生死危機，自己也要用自己和大D的能力去創造更多的東西，讓自己的生命變得更有價值。

……

外公離開前，對牛飛說道：

“這兩口棺材，就先放在你這里吧。放在大宅那邊，雖然我自己看著高興，但也得考慮一下孩子們的感受。等以后需要用了，再來搬運吧。”

牛飛點點頭：

“這邊非常寬敞，而且我正在和其他人商量，把周圍的荒地都包下來，建設新的廠房。棺材就一直放在老宅工作室這里。

您放心，我會好好保管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