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的銅漏聲格外刺耳，諸葛亮垂眸望著笏板上斑駁的刻痕，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聯(lián)吳抗曹“的諫言。殿外暴雨沖刷著丹墀，將階前跪著的兩名諫臣的血痕，混著泥漿蜿蜒成暗紅溪流。

“楊儀、費詩，目無君上，妄圖動搖軍心。“劉備枯瘦的手指敲打著龍椅扶手，鎏金蟠龍在他掌心扭曲變形，“拖出去梟首，三族盡誅。“

殿內(nèi)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費詩尚在掙扎呼喊，卻被武士捂住口鼻拖走。諸葛亮喉間泛起苦澀，昨夜他曾連夜修書勸誡諸葛瞻與東吳往來一事，此刻案上墨跡未干的密報，卻將自己最擔憂的事變成了利刃——密探所言“諸葛瞻與東吳暗通款曲“，分明是將矛頭直指丞相府。

“丞相以為如何？“劉備突然開口，渾濁的眼底藏著刀鋒般的審視。

諸葛亮緩緩跪伏在地，玄色大氅掃過青磚：“陛下明察秋毫。臣弟諸葛均愿自請前往成都，徹查此事。“他余光瞥見趙云握緊的拳頭，這位常勝將軍此刻正盯著殿柱上剝落的朱漆，仿佛那是仇敵。

退朝后，諸葛亮在偏殿攔住趙云。將軍鎧甲上的青銅獸首泛著冷光，與他往日溫和的神情格格不入：“丞相當真相信諸葛公子通敵？“

“無風不起浪。“諸葛亮撫過袖中密報，上面歪斜的字跡顯然是刻意偽造，“但此刻陛下需要一個宣泄怒火的靶子。“他壓低聲音，“子龍，近日你若見到法正......“

“不可能了。“趙云突然打斷，喉結滾動，“法孝直已半月未進食，昨日......“他說不下去，轉身望向雨幕中的宮墻。那個曾在定軍山為劉備設奇謀的謀士，如今竟在寢殿里枯坐等死。

與此同時，永安宮深處，劉備正在檢視新鑄的玄鐵令符。十二枚令符在燭火下泛著幽藍，分別刻著蜀漢十二處重鎮(zhèn)之名。他將荊州令符重重按在地圖上，壓得秭歸港的標記幾乎碎裂。

“陛下，陳到將軍求見。“黃門侍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暗衛(wèi)統(tǒng)領陳到渾身濕透，蓑衣上還掛著山澗的藤蔓。他單膝跪地，呈上染血的密函：“江夏太守霍峻臨終前，拼死送出此信——糜芳降吳后，與傅士仁往來信件中，多次提及朝中有人接應。“

劉備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糜芳是他的妻弟，傅士仁是多年部將，這些背叛像淬毒的箭矢，不斷刺痛著他的舊傷。他突然想起長坂坡上，趙云單騎救主時血染白袍的模樣，又想起諸葛亮初出茅廬時羽扇輕搖的瀟灑，兩種畫面在腦海中劇烈碰撞。

“傳令下去，“劉備抓起荊州令符，“陳到率白毦兵即刻進駐江州。若有將領擅自調(diào)兵，先斬后奏。“他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突然輕笑出聲，“告訴丞相，就說朕要在白帝城閱兵，三日后，讓成都來的使臣好好看看，我蜀漢的軍威。“

當夜，諸葛亮在書房鋪開輿圖。姜維送來的急報顯示，曹魏正在長安集結重兵，而東吳水軍已悄然北上。案頭放著諸葛均的回信，字跡潦草：“瞻兒每日讀書作畫，并無異常。“

姜維突然推門而入，鎧甲上的雪水融化成水痕：“師父，趙云將軍帶走了半數(shù)虎步軍。“他壓低聲音，“軍中傳言，陛下要對荊州舊部動手。“

諸葛亮捏著狼毫的手微微顫抖，墨汁在宣紙上暈開，宛如一片烏云。他想起隆中對時那個心懷天下的主公，如今卻像困獸般撕扯著身邊一切。窗外傳來更夫梆子聲，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劉備在新野城墻上與他共賞明月，說要“還百姓太平盛世“。

而此刻，白帝城的月光被烏云遮蔽，永安宮的更漏聲里，權柄的暗流正在暗處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