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龍遺子口中的熔巖吐息終于凝聚到極致,暗紅的光芒照亮了它猙獰的獠牙。毀滅的洪流,即將噴薄而出!
就在這最后的絕望時刻——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嗡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陳琢那近乎枯竭的識海最深處驟然蕩開。這一次,嗡鳴的源頭并非洛書種子,而是那枚沉寂了許久的、代表著“青衣旦丙子堂”的烙印。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并非來自天地靈氣,而是直接從他識海烙印中涌現。這暖流精純、溫和,卻又蘊含著磅礴如海的生機,瞬間流遍他瀕臨崩潰的四肢百骸。如同久旱逢甘霖,被洛書光劍崩碎反噬得千瘡百孔的經脈被飛速修復、滋養,深入骨髓的劇痛如潮水般退去。
更讓陳琢心神劇震的是,他那近乎枯竭、被怨毒死死壓制的丹田氣海,在這股暖流的灌注下,竟如同被點燃的薪柴。一絲絲精純至極的靈力被強行催生、凝聚,雖然微弱,卻頑強地重新點燃了那幾乎熄滅的生命之火。
【歸元續命,耗功一千。】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直接在他識海核心響起。
功!是東華梨園僅存的一千四百三十點功。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陳琢根本無暇思索這“功”的本質是先祖所言的人心之念、社稷之運,還是其他更可怕的東西。此刻,這“功”所化的暖流,就是他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用!全部用掉!”陳琢在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嘶吼,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識海那枚烙印上,瘋狂地催動那僅存的“功”。
轟——!
仿佛沉睡的火山被徹底點燃,一股遠比之前洶涌澎湃、精純浩瀚到難以想象的暖流洪峰,自識海烙印中轟然爆發。這股力量是如此磅礴,如此溫和,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造化之威,瞬間充盈了他每一條干涸的經脈,每一個瀕死的細胞。
這股由功轉化的磅礴生機暖流,首先以摧枯拉朽之勢,沖刷向盤踞在他雙臂的怨毒。
左臂被怨毒鬼手刺入之處,烏黑腫脹、散發著死氣的皮肉如同被投入熔爐的殘雪,迅速消融、褪色,暗青色的怨毒紋路發出不甘的尖嘯,卻在那絕對純凈的造化之力面前寸寸崩解、蒸發。右臂原本頑固的侵蝕也被這洪流席卷,如同烈日下的薄霜,飛速消融。
兩股同源的怨毒在這沛然莫御的暖流面前,如同螳臂當車,被徹底凈化、驅逐。深入骨髓的劇痛和凍結靈魂的陰寒,如同被陽光驅散的濃霧,瞬間消散大半。
暖流并未停歇,它如同最忠誠的工匠,開始修復陳琢千瘡百孔的肉身。斷裂的筋骨被強行接續、重塑,變得更加堅韌;受損的內腑被溫養滋潤,重新煥發生機;失血過多的虛弱感被蓬勃的生命力取代。
肉身初步穩固的剎那,那股精純浩瀚的暖流,如同找到了新的歸宿,猛地向著丹田氣海的核心——那枚象征著陳琢道途根本的“冰壺秋月”道基,洶涌灌注而去。
轟——!!!
一股遠比之前煉化怨毒時更加龐大、卻無比溫和的靈力洪流在陳琢體內驟然爆發。那由功轉換的暖流此刻被徹底激發,如同開閘的洪峰,洶涌澎湃地沖刷著他全身被拓寬、被強化的經脈。原本細若涓流的靈力瞬間變得奔騰如大江大河。
丹田氣海中央,那枚原本呈現淡藍色、如同冰晶般剔透、又似明月般皎潔的“冰壺秋月”道基,此刻正發生著驚人的蛻變。
道基的色澤迅速由淡藍轉為深邃的靛青,仿佛冰層之下涌動著無垠的海水。道基表面,原本平滑如鏡的道紋開始變得更加繁復玄奧,隱隱勾勒出星辰運行的軌跡。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道基的核心處,一點更加凝練、仿佛蘊含著宇宙誕生之初奧秘的璀璨微光,如同被點燃的星辰,驟然亮起。這一點微光,便是筑基中期境界穩固、道基升華的象征。
水到渠成,毫無阻滯。
筑基后期!
“不夠,還不夠。”陳琢仰頭一聲怒吼,“借我功,借我功!官家,我知道你在看著這里,你要我做刀子也好,成那傀儡龍也罷,總不至于眼睜睜看著我死在這時空碎片里罷?”
陳琢的嘶吼在識海深處炸開,如同瀕死困獸最后的咆哮,裹挾著絕望的不甘與孤注一擲的瘋狂,狠狠撞向那枚沉寂如寒潭的“青衣旦丙子堂”烙印。
烙印深處,那冰冷、漠然、仿佛高踞九天又似深潛九幽的存在,似乎被這直指核心的詰問撼動了一絲意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時間本身被強行扭曲的凝滯感瞬間籠罩陳琢瀕臨潰散的意識。
死寂。
絕對的死寂。連孽龍遺子那撼動天地的咆哮、洪水吞噬一切的轟鳴,都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模糊,化作遙遠而沉悶的背景雜音。識海中只剩下烙印那冰冷內核的“注視”,如同億萬載不化的玄冰,凍結著靈魂深處最后一點微光。
就在陳琢的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這無光的死寂深淵之際——
【準。】
一個音節。冰冷、平板、毫無情緒起伏,卻帶著一種言出法隨、改天換地的無上威嚴。它并非聲音,而是直接烙印在陳琢的靈魂本源之上,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道敕令。
烙印的核心,驟然亮起。
不是溫和的暖流,而是決堤的星海。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浩瀚、更加磅礴、仿佛由無數世界生滅之力凝聚而成的功德洪流,瞬間沖破一切桎梏,自那烙印的源頭狂涌而出。
這力量不再是涓涓細流,而是滅世的狂濤。它帶著焚盡八荒的熾熱與凍結靈魂的冰冷,蠻橫無比地貫入陳琢四肢百骸、每一寸瀕臨碎裂的經脈、每一個行將枯竭的細胞。
“呃啊——!!!”
陳琢的身體在濁流中猛地弓起,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慘嚎。皮膚瞬間變得赤紅如烙鐵,無數細密的血管在皮下瘋狂賁張、凸起,如同燃燒的巖漿脈絡。緊接著,一股極致的冰寒又自骨髓深處爆發,皮膚上凝結出厚厚的、散發著幽藍寒氣的冰霜。
冰火交織,毀滅與新生在同一個軀殼內進行著最慘烈的搏殺。
他七竅之中,不再是鮮血,而是噴薄出刺目的金光與濃稠如墨的污穢黑氣。金光所至,殘存的怨毒如同殘雪遇陽,發出凄厲的“滋滋”聲,瞬間被凈化、蒸發;黑氣則是他肉身被這股超越極限的力量強行撕裂、排出的雜質與死氣。
識海深處,那枚早已黯淡無光、布滿裂痕的洛書種子,在這股沛然莫御的“功”德洪流沖刷下,如同久旱焦土逢甘霖,貪婪地吞噬著這精純到難以想象的造化偉力。
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消失。黯淡的種子外殼層層剝落,露出內部更加璀璨、更加凝練的核心。無數玄奧繁復、仿佛蘊含宇宙至理的古老符文在種子表面自行流轉、生滅,每一次閃爍,都引動外界天地靈氣的瘋狂倒灌。
轟隆隆——!!!
昆山城上空,那被鉛云和怨毒黑氣籠罩了不知多久的蒼穹,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撕開了一道橫貫天際的巨大裂縫。
裂縫之內,并非天光,而是翻滾沸騰、厚重如鉛的漆黑劫云。云層深處,無數道粗大如龍、閃耀著毀滅紫芒與煌煌金輝的恐怖電蛇瘋狂扭動、匯聚,發出震耳欲聾、令萬物顫栗的咆哮。煌煌天威,如同無形的太古神山,轟然降臨,死死壓在整個昆山澤國之上。
“天......天罰?!”濁浪中,僅存一口氣息的顏嚴猛地抬頭,布滿血污的獸瞳驟然收縮到極致。那劫云中蘊含的毀滅氣息,讓他體內源自洪荒的兇獸血脈都感到了本能的恐懼與......一絲扭曲的敬畏。
孽龍遺子那燃燒著毀滅金焰的豎瞳,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驚疑與凝重。它昂起巨大的頭顱,死死盯著蒼穹上那道撕裂鉛云的恐怖劫眼。口中凝聚的熔巖吐息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地異變硬生生打斷。
它從那翻滾的紫金雷光中,感受到了一種源自天地法則本身的、對逆天者的無情審判。這螻蟻......竟在它眼前引動了金丹劫數?!
“吼——!”驚疑瞬間被暴怒取代。它絕不允許任何威脅存在。巨大的右爪裹挾著撕裂虛空的恐怖力量,再次狠狠拍向濁流中那個正在蛻變的光源——陳琢。
爪未至,狂暴的罡風已將渾濁的洪水壓出一個巨大的真空凹坑。
就在那足以拍碎山岳的巨爪即將落在陳琢頭頂的剎那——
“嗡——!”
一道凝練到極致、仿佛由純粹道則構成的金色光柱,猛地從陳琢天靈蓋沖天而起,光柱瞬間撞入蒼穹那道恐怖的劫眼裂縫之中。
仿佛一滴滾油落入了燒沸的熔爐。
“轟咔——!!!”
一道無法形容其粗大、無法言喻其顏色的恐怖劫雷,撕裂了厚重劫云,如同開天辟地的巨斧,攜帶著凈化萬邪、審判萬靈的煌煌天威,狠狠劈落。
它的目標,并非下方氣息暴漲、引動劫數的陳琢,而是——那只拍落的熔巖龍爪。
快!超越思維極限的快!
孽龍遺子熔巖豎瞳中的暴怒瞬間被驚駭取代,它想收爪,已然不及。
“嗤——!!!”
劫雷與龍爪轟然對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鳴,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仿佛億萬琉璃同時碎裂的刺耳銳鳴。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強行拉長、凝固。
覆蓋龍爪的、堅不可摧的熔巖鱗甲,在煌煌天威的紫金雷光沖刷下,如同烈日下的薄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寸寸崩解、汽化。鱗甲下方暗紅如巖漿的堅韌皮肉,被至陽至剛的雷霆之力狠狠撕裂、碳化。
一股混合著硫磺焦糊和血肉燒灼的刺鼻惡臭瞬間彌漫開來。
“嗷嗚——!!!”
孽龍遺子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混合著劇痛與難以置信的凄厲慘嚎。巨大的龍爪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傷,猛地向后縮回。
爪心處,一個巨大的、邊緣焦黑碳化的恐怖創口赫然呈現,暗金色的熔巖龍血如同噴泉般汩汩涌出,滴落在濁流中,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升起大團白煙。
劫雷余威未盡,順著創口瘋狂鉆入,帶來一種直透骨髓、灼燒靈魂的劇痛。
它龐大的身軀因劇痛和驚駭猛地向后踉蹌一步,踏在河床上的擎天巨足再次在淤泥中犁出深溝,激起滔天泥浪。熔巖豎瞳死死盯著蒼穹上那翻滾咆哮、鎖定了它龐大龍軀的紫金劫云,第一次流露出了深深的忌憚與......一絲源自本能的恐懼。
這劫雷,是沖它來的,這螻蟻引動的天罰,竟將它視作了首要的逆天之物。
就在孽龍遺子被劫雷重創、心神劇震的瞬間——
濁流中心,那承受著冰火煉獄、身軀不斷崩裂又飛速重組的陳琢,猛地睜開了雙眼。那不再是瀕死者的渾濁,亦非修士的清明,而是兩輪在血與火中淬煉、在毀滅與新生邊緣掙扎的熔金烈日。瞳孔深處,洛書符文瘋狂流轉,每一次明滅都引動天地靈氣的狂暴倒灌。
“呃啊——!”
他身體在濁流中劇烈震顫,喉嚨里滾出的已非人聲,而是道則與肉體激烈沖突的雷霆轟鳴。七竅中噴薄的金光與污血混合,皮膚在赤紅烙鐵與幽藍寒冰間瘋狂切換。每一次轉換,都伴隨著骨骼不堪重負的爆響和經脈撕裂又重組的劇痛。
東華梨園烙印中狂涌的功德洪流,此刻成了最狂暴的鍛錘與最霸道的熔爐。筑基后期的道基在洪流沖擊下發出瀕臨破碎的哀鳴,卻又被沛然莫御的造化偉力強行捏合、重塑、推向那個玄之又玄的臨界點——金丹壁壘。
蒼穹之上,撕裂鉛云的巨大劫眼仿佛被徹底激怒。孽龍遺子的插手,陳琢強行引劫破局的逆天之舉,如同褻瀆了至高無上的天威。翻滾的紫金劫云驟然收縮、旋轉,化作一個覆蓋了小半個昆山澤國的、緩緩轉動的恐怖漩渦。
“轟咔——!!!”
第一道劫雷,不再是劈向孽龍時的紫金交織,而是純粹的、仿佛能洞穿萬古時空的熾白。它粗如山岳,撕裂蒼穹,帶著凈化一切、審判萬靈的絕對意志,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瞬間便降臨到陳琢頭頂。
速度之快,威勢之猛,讓重傷的顏嚴瞳孔驟縮,讓剛剛被陳琢以微弱金光拉上浮木、昏迷不醒的王猛身體都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
避無可避,唯有硬撼。
“洛書——鎮天!”
陳琢目眥欲裂,口中炸開道喝。識海中那枚被“功”德洪流滋養、剛剛穩固下來的洛書種子瘋狂搏動。他雙手在胸前急速結印,殘存的靈力混合著體內奔涌的造化洪流,不顧一切地向上推出。
“嗡!”
一面巨大的、由無數急速旋轉的金色洛書符文構成的八卦光盾,在他頭頂瞬間凝聚成型。盾面流轉不息,道韻天成,散發出堅韌不屈、溯源歸本的磅礴氣息。
“砰——!!!”
熾白劫雷狠狠砸在金色八卦光盾之上。
無法想象的巨響震得整個昆山澤國的洪水都為之倒卷,金色光盾劇烈扭曲、凹陷,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盾面上無數符文瞬間黯淡、崩碎,化作漫天金色的光雨消散。
僅僅支撐了一息!
“噗——!”
陳琢如遭萬鈞重錘貫頂,身體猛地向濁流中沉去,口中鮮血混合著破碎的內臟狂噴而出,瞬間染紅了周圍的水域。他雙臂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皮膚龜裂,鮮血淋漓。那面八卦光盾徹底崩碎,殘余的熾白雷光如同跗骨之蛆,狠狠劈落在他毫無防備的肉身之上。
“滋啦——!!!”
刺目的電光瞬間包裹了陳琢全身,他發出一聲凄厲到變調的慘嚎,整個人如同被投入煉鋼爐的廢鐵,皮膚焦黑碳化,毛發瞬間化為飛灰,血肉在雷霆的灼燒下發出“滋滋”的聲響,冒出滾滾濃煙。
毀滅性的雷霆之力瘋狂鉆入他的四肢百骸,撕裂經脈,碳化血肉,直逼丹田深處那枚正在蛻變升華的“冰壺秋月”道基。
痛,超越想象的痛。仿佛靈魂都被撕成了億萬碎片,又在雷霆中反復灼燒。
“螻蟻,這便是你的倚仗?可笑!”孽龍遺子穩住身形,熔巖豎瞳死死盯著在雷光中凄厲掙扎的陳琢,那驚駭已被滔天的暴虐殺意取代。它雖忌憚劫云,但這螻蟻引來的天罰,竟敢傷它龍軀,此乃奇恥大辱。
它猛地張開那如同深淵入口般的巨口,喉嚨深處,一點暗紅到極致的光芒瘋狂壓縮、亮起,散發出遠比之前更加恐怖的高溫波動。周圍的空氣劇烈扭曲,渾濁的洪水被蒸發出大片大片的空洞,硫磺與毀滅的氣息彌漫開來。
目標,直指雷光中掙扎的陳琢,它要在天劫徹底落下之前,用這口本命熔巖龍息,將這個膽大包天的蟲子連同他脆弱的雷劫,一同焚成虛無。
“吼——!”龍息即將噴吐。
“陳家小子!!!”
浮木之上,顏嚴目眥欲裂,他看到了龍息的凝聚,看到了陳琢在雷光中瀕死的慘狀。體內殘存的兇獸煞氣被這絕境徹底點燃,一股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搏命兇性轟然爆發,壓過了重傷的劇痛與侵蝕的死氣。
“畜生,你的對手是老子!”
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布滿深可見骨創口的魁偉身軀猛地從浮木上彈起。暗金色的兇煞氣血不顧一切地逆沖燃燒,在他體表凝成一層稀薄卻無比凝實的暗金焰光。他如同撲火的瘋蛾,以超越極限的速度,朝著孽龍遺子那即將噴吐龍息的巨口,狂猛無比地撞了過去。
沒有技巧,沒有防御,只有最純粹的、以身為盾的決絕。
“砰——!!!”
顏嚴燃燒著暗金焰光的身軀,如同一顆隕星,狠狠撞在了孽龍遺子巨大的下頜之上。
巨大的撞擊力讓孽龍遺子頭顱猛地向上一揚,那口醞釀到極致的暗紅龍息,被硬生生撞偏了方向。
“嗤——轟隆——!!!”
粘稠如巖漿、散發著焚滅萬物氣息的暗紅龍息,如同失控的毀滅洪流,擦著陳琢所在的區域,狠狠轟擊在后方的洪水之中。
無法想象的高溫瞬間爆發。
大片的渾濁洪水不是被蒸發,而是直接被汽化,一個直徑數十丈的巨大真空球體憑空出現,隨即又被更狂暴的倒灌水流填滿,激起連接天地的恐怖蒸汽巨柱。
水汽彌漫中,被龍息直接命中的水域,瞬間化作一片翻滾沸騰、粘稠如漿的暗紅熔巖之湖,無數漂浮的尸骸、木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化為飛灰。
恐怖的沖擊波橫掃開來,將本就搖搖欲墜的顏嚴狠狠掀飛,如同破麻袋般再次砸入遠方的濁流,暗金色的血線在空中劃出一道凄厲的弧線。他背靠的那塊浮木,連同上面啼哭的嬰兒,也被狂暴的巨浪瞬間卷飛。
“哇啊——!”嬰兒撕心裂肺的啼哭聲在毀滅的轟鳴中顯得如此微弱而刺耳。
“不!”濁流中,那一直癱軟如泥、氣息奄奄的哀慟少年,不知被什么力量刺激,竟猛地睜開了空洞灰暗的雙眼。
他看到了那被巨浪卷走的藍色襁褓,看到了顏嚴噴灑的暗金血液,看到了熔巖之湖中翻滾的尸骸,看到了整個昆山澤國在洪水與龍威下哀嚎沉淪的無盡生靈......
巨大的悲傷,不再是針對妹妹一人,而是對整個毀滅世界的無邊悲憫與絕望,如同冰冷的宇宙潮汐,瞬間將他徹底淹沒,沖垮了所有麻木的堤壩。
“嗚......小妹......大家......都沒了......為什么......都要死......”他嘶啞地嗚咽著,淚水混合著雨水滾滾而下,聲音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詭異平靜。
一股純粹到極致、足以凍結時空、湮滅萬念的哀慟之力,不再是無形的漣漪,而是化作實質的、灰蒙蒙的沉重光暈,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
這光暈所過之處,翻騰的濁浪瞬間平息,化為死寂的鏡面;狂暴的怨毒黑氣如同遇到克星,發出凄厲的尖嘯,瘋狂退避。
更可怕的是,整個鎖心澗戰場、乃至整個昆山澤國中彌漫的無盡悲亡之氣——那些被洪水吞噬者最后的恐懼、那些失去至親者刻骨的絕望、那些家園被毀者麻木的悲哀......所有屬于死亡哀歌的負面氣息,都被這股至純的“哀慟之真”如同黑洞般瘋狂吸引、匯聚。
肉眼可見的、無數道灰白色的、半透明的亡魂虛影,帶著無聲的哀嚎,從澤國各處升騰而起,如同百川歸海,瘋狂地涌向那少年瘦小的身軀。
少年的身軀在這龐大到難以想象的悲亡之力灌注下,如同吹氣般劇烈膨脹,皮膚下浮現出無數灰暗的、如同裂紋般的符文,七竅之中流淌出粘稠的灰色液體。他死死抱著自己劇烈顫抖的頭顱,發出痛苦到靈魂深處的嘶鳴,仿佛隨時會被這無盡亡魂撐爆。
然而,他竟硬生生承受了下來,那雙空洞的眼眸抬起,灰蒙蒙的死寂之光穿透水汽與雷光,死死鎖定了孽龍遺子那雙因龍息被打斷而暴怒到極致的熔巖豎瞳。
“痛......好痛......你也......痛吧......”少年嘶啞地呢喃,聲音帶著一種詭異的共鳴。
“嗡——!”
一股無形的、沉重到足以碾碎星辰的靈魂沖擊,無視了空間與龍威的阻隔,狠狠撞入孽龍遺子剛剛因劇痛和暴怒而劇烈波動的識海。
“吼——?!”孽龍遺子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熔巖豎瞳中的毀滅金焰劇烈地搖曳、明滅。王猛拼死阻滯、顏嚴舍身撞擊帶來的暴怒,與少年這匯聚了整個昆山亡魂的哀慟靈魂沖擊疊加,讓它那浩瀚如海的龍魂,竟再次出現了極其短暫的混亂與凝滯。
這凝滯,對正在硬抗第一道劫雷余威、體內力量瘋狂沖突沖關的陳琢而言,是生死一線的喘息之機。更是......破局的唯一曙光。
“就是現在,盜天機,奪龍血,鑄我道基。”
陳琢在無盡的痛苦與雷霆灼燒中,靈臺竟因這絕境而強行擠出一線清明。識海中,那枚瘋狂搏動的洛書種子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段深埋于洛書本源、禁忌而玄奧的秘法信息——盜天機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意識。
此法逆天而行,需引天劫淬體,奪異種本源,行那瞞天過海、竊取造化之舉。兇險萬分,十死無生。然此刻,前有煌煌天劫滅頂,后有孽龍暴怒索命,更有昆山萬千生靈怨念哀慟為引......天時、地利、人和,竟詭異地契合了這禁忌之術所需的最兇險之局。
不瘋魔,不成活!
“吞——!!!”
陳琢發出一聲撕裂靈魂的咆哮,不再徒勞地抵御體內肆虐的劫雷之力,反而以一種近乎自毀的瘋狂,運轉起盜天機秘法。他敞開了瀕臨崩潰的丹田氣海,主動引導著那毀滅性的熾白雷霆,狠狠沖刷向那枚布滿裂痕、卻散發著璀璨星光的“冰壺秋月”道基。
“轟——!!!”
道基劇震,裂痕瞬間擴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難以想象的劇痛讓陳琢眼前一黑,神魂幾乎潰散。但與此同時,秘法運轉,一股奇異的吸力以他為中心驟然爆發。
目標,正是孽龍遺子爪心那被劫雷重創、依舊在汩汩狂涌暗金龍血的恐怖創口。
“嗤嗤嗤——!”
絲絲縷縷蘊含著洪荒龍力、灼熱狂暴、更帶著劫雷殘余氣息的暗金色龍血,仿佛受到了無形之手的牽引,竟穿透了渾濁的洪水,無視了空間的距離,如同一條條細小的血蛇,朝著陳琢焦黑碳化的身軀瘋狂匯聚而來。
龍血甫一接觸陳琢的身體,立刻發出“滋滋”的爆響,如同滾油潑雪。他焦黑的皮膚被灼燒出一個個小坑,劇痛鉆心。
但這狂暴的龍血之力,在盜天機秘法的瘋狂煉化下,竟被強行剝離出最精純的一絲本源龍氣,混合著那毀滅的劫雷之力,化作一股熾熱而蠻橫的洪流,狠狠灌入他瀕臨破碎的丹田。
這股力量,如同最狂暴的催化劑,又似最霸道的粘合劑。
“嗡——!!!”
丹田內,那枚被劫雷沖刷得光芒黯淡、布滿裂痕的“冰壺秋月”道基,在融入這一絲精純龍血本源的剎那,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裂痕并未消失,反而被一種暗金色的、如同熔巖脈絡般的紋路強行彌合、填充。
道基的形態在劇烈變化,由原本的靛青冰月,迅速向著一枚內蘊星辰軌跡、外纏暗金龍紋的奇異金丹雛形轉化。一股遠比筑基期浩瀚、凝練、帶著洪荒龍威與洛書道韻的磅礴氣息,從陳琢那焦黑的身軀中轟然爆發,硬生生沖散了部分纏繞體表的熾白雷光。
金丹雛形,成!
“吼——!竊血螻蟻,你找死!!!”
孽龍遺子終于從哀慟靈魂沖擊的短暫凝滯中掙脫。它清晰地感知到了自身龍血的流失,更看到了陳琢體內那枚正在成型、散發著令它厭惡又隱隱忌憚氣息的金丹雛形。滔天的怒火徹底焚盡了最后一絲理智。
恥辱,奇恥大辱!
它竟被一只螻蟻接二連三地傷到,更被其竊取龍血鑄就道基,此乃血脈之恥,不共戴天。
“以吾之血!喚吾祖魂!葬龍之墟——現!”
孽龍遺子發出震動寰宇的古老龍吟,充滿了決絕與瘋狂,它猛地抬起那只被劫雷重創、兀自流淌龍血的巨爪,狠狠拍向自己巨大的胸膛。
“噗——!”
一大口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灼熱、蘊含著它生命本源的暗金色心頭精血狂噴而出,這精血并未灑落,而是在空中瞬間燃燒起來,化作一團妖異而古老的暗金血焰。
血焰升騰,扭曲了空間,一股源自亙古洪荒、充滿了死亡、寂滅與無盡怨念的恐怖氣息轟然降臨。血焰之中,一片虛幻而龐大的景象迅速凝聚、清晰——
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死寂冰冷的虛空。無數龐大如山岳、形態各異的巨龍骸骨漂浮其中,有的潔白如玉,有的漆黑如墨,有的纏繞著永不熄滅的烈焰,有的凝結著萬載不化的玄冰......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個巨大到難以想象的骸骨漩渦,緩緩旋轉。
漩渦的中心,是一座由無數巨龍頭骨壘砌而成的、散發著鎮壓萬古龍魂氣息的恐怖巨墓。
上古龍墓虛影,葬龍之墟。
這片虛影出現的剎那,整個昆山澤國的時空仿佛都被凍結了。翻滾的洪水凝固,瓢潑的暴雨懸停,連蒼穹之上那咆哮的紫金劫云都仿佛被這源自血脈源頭的死寂與怨念所震懾,翻滾的速度都為之一滯。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層面的巨大威壓,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在場的所有人。
重傷的顏嚴只覺得神魂欲裂,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哀慟少年周身匯聚的亡魂悲鳴都在這龍墓威壓下變得微弱;陳琢體內剛剛成型的金丹雛形更是劇烈震顫,仿佛隨時會被這恐怖的死寂龍威碾碎。
孽龍遺子熔巖豎瞳中燃燒著瘋狂的金焰,死死鎖定陳琢,巨大的龍爪牽引著那片恐怖的葬龍之墟虛影,帶著葬送萬龍、埋葬諸天的無上死寂意志,朝著正在艱難凝聚金丹、氣息不穩的陳琢,狠狠鎮壓而下。
“螻蟻,準備與這昆山,一同葬入吾族墓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