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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顏嚴往事

“吼——!!!”

生死關頭,顏嚴再顧不得旁的。其喉間猛地炸開一聲非人咆哮,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他雙臂交叉于前,小臂上幽暗鯉鱗紋路驟然爆發出刺目光芒,凝如實質的暗金鱗甲瞬間覆蓋雙臂。同時,他腰身猛地一擰,魁梧身軀硬生生向側面偏移半寸。

“嗤——!”

紅衣女尸動了,手中那道墨色幽芒如同一道疾射而出的利箭朝著顏嚴飛去,狠狠洞穿顏嚴左臂的同時帶起一溜暗金色的血珠。一股遠比之前陰毒百倍、直透骨髓的怨毒寒流,順著傷口狠狠扎入血脈,瘋狂蔓延。

左臂瞬間失去知覺,如同套上了一截萬載玄冰雕琢的枷鎖,徹骨的冰寒伴著撕裂魂魄的劇痛直沖腦髓。顏嚴眼前一黑,腳下立足的堤壩殘石轟然碎裂,整個人被巨大的沖擊力狠狠撞飛,再次砸入后方冰冷的濁流之中。

“嗬…嗬嗬…”女尸喉嚨里滾動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砂紙摩擦的笑聲。她燃燒著暗青鬼火的雙眼死死鎖定顏嚴落水的方位,僵硬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踏著渾濁的浪尖,無聲而迅疾地飄掠而來。

那只扭曲的右手再次抬起,枯爪纏繞著更加濃烈的怨毒黑氣,直取顏嚴在水中掙扎的咽喉。

冰冷的洪水灌入口鼻,嗆入肺腑的腥臭與劇痛幾乎讓顏嚴窒息。兇獸氣血在怨毒侵蝕下瘋狂運轉,左臂的麻木卻急速向肩頭蔓延。視野被渾濁的水流和漂浮的尸骸碎片填滿,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地籠罩下來。

“大人!”遠處堤壩殘骸上,那斷臂校尉目眥欲裂,嘶吼著將手中殘破的長刀狠狠擲向女尸背心,試圖引開這索命厲鬼。長刀破開水浪,卻在距離女尸尚有尺余時,被她周身翻騰的怨毒黑氣輕易絞成數截廢鐵,叮當墜入濁流。

女尸的動作甚至沒有絲毫遲滯。她踏著渾濁翻涌的浪尖,如同踩在無形的階梯上,無聲而迅疾地朝著顏嚴落水的方位飄掠而來。渾濁的水流在她身下自動分開,仿佛畏懼著那滔天的怨毒。燃燒著暗青鬼火的雙眼,穿透渾濁的水幕,死死鎖定了水中那個掙扎的墨色錦袍身影。

那只扭曲變形、指甲烏黑尖銳的枯爪,再次緩緩抬起,濃烈的怨毒黑氣在指尖纏繞、壓縮,凝成五道吞吐著死亡氣息的幽芒,直指顏嚴在水中起伏的咽喉要害。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得顏嚴裸露的皮膚陣陣生寒。

就在那索命枯爪即將落下,徹底斷絕生機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個冰冷、干澀、毫無起伏,卻又帶著一種穿透靈魂、令人骨髓凍結的熟悉腔調,如同銹蝕的刀片刮過耳膜,清晰地穿透了洪水的咆哮,狠狠楔入顏嚴的識海:

“顏嚴......”

女尸燃燒著暗青鬼火的雙眼,死死釘在顏嚴因劇痛和窒息而扭曲的臉上,那非人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一字一頓:

“這身嫁衣......可還體面?”

“轟隆——!!!”

一聲驚雷,仿佛在顏嚴的顱腔內炸開。這聲音......這語調......縱然扭曲干澀了千百倍,縱然浸透了黃泉的死氣,卻如同最鋒利的鑰匙,瞬間捅開了他靈魂深處那扇被三百年鐵血與權謀塵封、銹死的大門。

三百年的時光壁壘被這簡短的問詢狠狠鑿穿。

記憶的洪流決堤般洶涌而出,瞬間將他淹沒:

江南煙雨,小橋流水。蘇家繡坊的幽靜后院,杏花如雪。少女穿著素凈的襦裙,鬢邊簪著一朵小小的玉蘭,低眉斂目,素手如玉,指尖銀針翻飛,在火紅如霞的錦緞上細細勾勒著纏枝蓮紋,每一針都帶著小心翼翼的專注與期盼。

陽光透過花枝,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細密的陰影,溫婉得如同一幅仕女圖。

“阿......阿沅?”顏嚴嗆出一口混著血沫的濁水,聲音嘶啞破碎,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如同夢囈。那張蒼白浮腫、燃燒著鬼火的非人面孔,竟奇跡般地與他記憶中那張溫婉清秀、帶著江南水鄉靈氣的臉龐......重合了。

蘇沅!那個被他親手寫下休書、如同貨物般發賣出去,只為了斬斷寒微過往、攀附權貴青云路的......結發之妻。

冰冷的濁流瞬間變得滾燙,灼燒著他的肺腑。是洪水?還是那積壓了三百載、足以焚盡靈魂的滔天恨意?

“嗬嗬......”女尸——蘇沅喉嚨里滾動著那令人頭皮炸裂的砂礫摩擦般的笑聲,燃燒著鬼火的雙眼死死鎖住顏嚴臉上每一個細微的驚駭與痛苦,仿佛在品嘗世間最醇厚的美酒。

“體面?”她干澀地重復著,那冰冷的嘲諷如同淬毒的冰凌。那只抬起的枯爪并未落下,反而猛地回撤,狠狠抓向自己胸前那早已被污泥浸透、殘破不堪的大紅嫁衣。

“嗤啦——!”

裂帛之聲刺耳欲絕。腐朽的錦緞在她枯爪下如同脆弱的薄紙,被瞬間撕裂。露出了脖頸下方一片蒼白浮腫、毫無生氣的肌膚。就在那本該是溫香軟玉的頸窩處,一個猙獰的烙印,如同丑陋的毒蟲,清晰地烙在慘白的皮肉上。

烙印的輪廓,赫然是一朵被鐵鏈纏繞、扭曲變形的蓮花。

“啊——!”堤壩殘骸上,一個僥幸攀附在斷木上的老河工看清了那烙印,發出短促而驚恐的尖叫,隨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渾身篩糠般抖了起來。那是江南府最大、最骯臟的銷金窟——“鎖蓮坊”用來標記所有物的印記。

你用我換前程時......”蘇沅的聲音陡然拔高,變得凄厲無比,如同夜梟泣血,每一個字都裹挾著足以凍結靈魂的怨毒,“可曾想過......我蘇沅......最后投了哪條河?!”

“哪條河?!!”

最后三個字化作尖嘯,撕裂雨幕。她周身翻騰的怨毒黑氣驟然暴漲,如同沸騰的墨海,將她殘破的紅衣徹底吞沒。那冰冷的暗青鬼火在她空洞的眼眶里瘋狂跳躍、暴漲,幾乎要噴薄而出。

顏嚴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冰冷的濁流之中。左臂的劇痛、侵蝕的怨毒、甚至瀕死的窒息感,在蘇沅這泣血的控訴和那刺目的烙印面前,都變得蒼白而遙遠。

那些被他刻意遺忘、深埋于權勢與鐵血之下的畫面,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剜開他堅硬的心防:

陰暗潮濕的柴房。少女蘇沅蜷縮在冰冷的稻草堆里,單薄的素衣被撕開,裸露的肩頭帶著刺目的青紫。她緊緊抱著那件剛剛繡好、寄托了所有少女幻夢的火紅嫁衣,如同抱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淚水無聲地淌過蒼白絕望的臉頰,眼神空洞得如同兩口枯井。

那眼神里,曾經的光彩和溫婉蕩然無存,只剩下被徹底碾碎的灰燼。

“顏郎......為什么?”她干裂的嘴唇翕動,聲音微弱得像一縷隨時會斷的游絲,而他,年輕的顏嚴,穿著一身嶄新的、象征著小吏身份的皂色公服,背對著她站在柴房門口,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僵硬。

他不敢回頭,不敢看那雙眼睛。手指死死摳著冰冷的門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木頭里。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團滾燙的烙鐵,燒灼得他發不出任何聲音。前程......功名......上司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和許諾......像沉重的磨盤,碾壓著他心中最后一絲掙扎。

最終,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鐵銹般的腥甜。他強迫自己轉過身,目光卻死死盯著地面骯臟的泥磚,不敢抬起分毫。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鎖蓮坊的管事......午后便到。”

“你好生......跟他們去。”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又像是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蘇沅已經破碎的心上。

他清晰地記得,蘇沅抱著嫁衣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捏得發白,隨即又緩緩松開。她沒有再問,沒有再哭,甚至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將臉深深埋進那件冰冷的、象征著幻滅的紅綢里,身體劇烈地、無聲地顫抖起來,如同秋風中最無助的落葉。

那無聲的顫抖,那徹底熄滅的眼神,比任何哭嚎都更尖銳地刺穿了他用前程構筑的冰冷盔甲。那一刻,他幾乎要沖過去,撕毀那紙休書,砸爛那身可笑的皂服。

但最終,他只是死死咬著牙,牙齦滲出血絲,猛地轉身,如同逃離地獄般沖出了柴房,將那令人窒息的絕望和無聲的控訴徹底關在了身后。

他后來只知道她投了河。昆山城外,那條叫“鎖心澗”的冰冷湍流。尸體......據說連尸骨都未曾尋回。

“鎖心澗......”顏嚴嘴唇翕動,無意識地吐出這個名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破敗的風箱。冰冷的濁流灌入口腔,咸腥苦澀,卻遠不及心頭那翻江倒海的悔恨與劇痛的萬分之一。

三百年的時光,三百年的權傾一方,三百年的兇獸威名......原來從未能真正埋葬那個陰暗柴房里的瞬間。那無聲的顫抖,那徹底熄滅的眼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早已烙印在他的神魂深處,只待此刻,被眼前這具承載著滔天恨意的紅衣尸骸徹底點燃。

“功名路......斷腸藥......”顏嚴的聲音在洪水的咆哮中微弱得幾乎聽不見,每一個字都浸透了三百年的苦澀與沉痛,如同從靈魂深處艱難擠出的血沫。

“你我本就再無有可能,何必說與這些癡情舊怨之語。”他抬起頭,渾濁的洪水模糊了視線,卻清晰地對上了蘇沅眼中那兩團瘋狂跳躍、燃燒著無盡怨毒的暗青鬼火。

回應他的,是更加凄厲、更加瘋狂的尖嘯。

“癡情?!舊怨?!”蘇沅周身翻騰的墨黑怨氣如同被點燃的油海,轟然暴漲。那件殘破的大紅嫁衣在怨氣中獵獵狂舞,如同招魂的幡旗。

“顏嚴!你這負心薄幸、豺狼心腸的畜生。我蘇沅一生清白,毀于你手!滿腔癡念,盡付流水。如今孽龍翻身,怨氣沖霄,便是蒼天開眼,要我索你的命,剜你的心。”

每一個字都裹挾著砭人骨髓的怨毒,如同冰錐,狠狠鑿在顏嚴的神魂之上。她踏著渾濁翻涌的浪尖,身形陡然模糊,下一瞬,已裹挾著濃烈尸臭與刺骨陰風,鬼魅般欺近顏嚴身前數尺。

那只枯瘦扭曲、纏繞著粘稠黑氣的右手,五指如鉤,指甲烏黑尖銳,帶著撕裂魂魄的厲嘯,直掏顏嚴心口。

“死——!”

腥風撲面,鬼爪未至,那冰冷刺骨的怨毒死意已讓顏嚴心臟驟停,左臂的麻木瞬間蔓延至半邊胸膛。兇獸的本能在生死一線間咆哮,壓倒了那幾乎將他溺斃的悔恨洪流。

“吼!”顏嚴目眥欲裂,口中炸開一聲兇戾咆哮。他強提僅存的氣血,右臂肌肉賁張如虬龍,小臂上幽暗鯉鱗紋路爆發出刺目金芒,凝成實質的鱗甲覆蓋拳鋒,帶著兇獸搏命的狠戾,不閃不避,狠狠一拳轟向那掏心鬼爪。

“鐺——!”

拳爪交擊,竟爆出金鐵相撞的刺耳巨響。狂暴的勁氣以兩人為中心炸開,渾濁的洪水被硬生生排開一個巨大的凹陷,水浪沖天而起。

顏嚴只覺一股陰寒巨力混合著污穢怨毒,如同萬載玄冰凝成的巨錐,狠狠撞入右臂經脈。右拳鱗甲“咔嚓”碎裂數片,暗金色的血液瞬間迸濺。

他悶哼一聲,腳下立足的堤壩殘石徹底化為齏粉,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再次倒飛,后背重重撞在后方一堵尚未完全坍塌、布滿裂痕的夯土墻上,土墻轟然劇震,簌簌落下大塊泥塵。

蘇沅亦被這兇悍的反震之力沖得向后飄退丈許,踏在浪尖之上。她那只枯爪微微顫抖,纏繞其上的怨毒黑氣被震散些許,露出下方蒼白浮腫的皮肉,竟有數道細微的裂痕隱現。

然而,她燃燒著鬼火的雙眼兇焰更熾,喉嚨里滾動著嗜血的“嗬嗬”聲,仿佛顏嚴的鮮血更加刺激了她的兇性。

“大人!”遠處斷壁殘垣上,那斷臂校尉肝膽俱裂,嘶聲哭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這非人的廝殺,插不上手。

“咳咳......”顏嚴嗆出幾口帶著暗金血絲的泥水,背靠著搖搖欲墜的土墻,右臂劇痛鉆心,麻木感已蔓延至肩胛。兇獸氣血瘋狂運轉,試圖驅散那跗骨之蛆般的怨毒,卻收效甚微。

他死死盯著濁浪之上的蘇沅,那雙燃燒著鬼火的眼中,除了滔天恨意,再無半分屬于蘇沅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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