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琢下墜的身形猛地一頓,被王胡子那下意識的一拽,竟奇跡般地向后踉蹌了半步。僅僅半步之差!那足以蝕骨銷魂的怨氣洪流擦著他的身體邊緣咆哮而過,將他破爛的衣角瞬間化為飛灰,冰冷的怨毒氣息刺得他裸露的皮膚如同針扎火燎,留下道道焦黑的灼痕,劇痛鉆心!
他重重摔倒在陣眼深坑邊緣冰冷濕滑、浸滿血污的泥地上,離那翻滾的死亡深淵僅有咫尺之遙!腥臭的怨氣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口鼻,幾乎令他窒息。他劇烈地嗆咳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和深入骨髓的陰寒。
“嗬......嗬......”王胡子也跌倒在地,離他不遠,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陣眼,里面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極致恐懼,身體篩糠般抖動著,連滾帶爬地向后蹭去。
祭壇頂端,混亂已至極點!
“孽畜!安敢如此?”吳為須發戟張,暴怒如狂獅。他顧不得抹去嘴角血跡,手中青銅戰戈血光再盛,咆哮著就要沖向那翻騰的黑暗漩渦中心。
“吳為,不可!”陳霄漢死死盯著手中光芒狂亂明滅、紋路扭曲沖突的洛書殘片,又猛地抬頭看向祭壇中心那不斷膨脹、龍首輪廓愈發清晰凝實的黑暗漩渦。孽龍的反撲已然開始,被強行打斷、又被怨氣引爆的大陣,此刻就像一個即將炸開的火藥桶。
“陣基已亂,強行鎮壓只會將孽龍放出來?!标愊鰸h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一切的冷靜,在這混亂風暴中清晰傳入在場眾人的耳中,“聽我號令,變陣,改封禁為絞殺?!?
“離火位,焚淵。”陳霄漢厲喝,左手掐訣如電,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白光自其指尖迸射,精準無比地打入右側那名剛剛穩住身形的赤袍道人眉心。
那道人渾身劇震,臉上瞬間失去血色,七竅之中竟有絲絲縷縷的白焰溢出。他發出一聲痛苦與決絕交織的低吼,雙掌猛地合十,周身殘余的靈力連同本命真元被徹底點燃。轟??!一道純粹由白色烈焰構成、邊緣扭曲沸騰的炎柱,自他天靈沖天而起,悍然撞入祭壇中央那翻騰的黑暗漩渦。
“艮山位,鎮鎖。”陳霄漢毫不停歇,右手并指如劍,隔空點向左側那位修煉土行法門的道人。
道人須發皆張,狂吼一聲,雙足深深陷入祭壇石面,周身土黃色光芒暴漲,瞬間凝成實質般的玄黃巨巖虛影。他雙掌虛按,那巨巖虛影帶著萬鈞之力,狠狠壓向黑暗漩渦的上方,并非封堵,而是形成一股向內的恐怖擠壓碾磨之力。
“吳將軍,血煞開鋒,戮其逆鱗。”陳霄漢的目光如冷電射向吳為。
吳為虬髯戟張,眼中再無絲毫猶豫,唯剩沸騰的戰意與決死之志。他怒吼如雷,手中青銅戰戈上的暗沉血光驟然熾盛,仿佛吸飽了戰場上無數亡魂的殺伐之氣。
他雙臂肌肉賁張如龍,戰戈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暗紅血虹,帶著刺耳的破空厲嘯,直刺漩渦深處那若隱若現、怨氣最為凝聚的龍首輪廓——正是孽龍逆鱗所在。
三大絕殺之力,離火焚淵、艮山鎮鎖、血煞戮鱗,在洛書殘片那熾白光芒的統御與增幅下,瞬間完成了對孽龍怨氣核心的絞殺合圍。
熾白炎柱在黑暗漩渦中瘋狂肆虐,所過之處粘稠的青黑怨氣如同滾油潑雪般嗤嗤作響,飛速湮滅,發出萬千怨魂被煉化的凄厲尖嚎。玄黃巨巖虛影如同天地磨盤,沉重無比地碾壓而下,將那試圖膨脹的龍首死死鉗制,令其掙扎的空間急劇縮小。
而吳為那凝聚了戰場無邊血煞的戰戈血虹,更是精準狠辣地刺入了怨氣龍首的逆鱗要害。
嗤——!
一聲仿佛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的恐怖聲響爆發,戰戈血虹沒入之處,濃郁到極致的青黑色怨氣劇烈翻滾、沸騰,竟被那兇戾無匹的血煞之力強行撕開一個巨大的創口。透過那翻滾的怨氣縫隙,隱約可見深處一片更幽邃、更核心的黑暗區域,如同孽龍的心臟。
“成了?!”吳為虎口崩裂,鮮血順著戈柄流淌,眼中卻爆發出狂喜的光芒。他能感覺到戰戈上傳來的抵抗之力在三大絕殺的合擊下正飛速減弱。
“不對!”祭壇邊緣,陳琢掙扎著抬起頭,布滿血污的臉上卻滿是驚駭。他體內的洛書決感應早已斷絕,但穿越時空時殘留的那一絲微弱天運碎片,卻在孽龍核心被強行撕開的剎那,捕捉到了一縷熟悉到令他靈魂戰栗的氣息——那是舒茴!
那幽邃的黑暗核心并未被血煞戰戈絞碎,反而如同最深沉的墨玉,驟然亮起兩點光芒,緊接著,一個聲音從那黑暗核心中傳了出來。
“鑰匙......把鑰匙給我?。。 ?
這聲音?陳霄漢全身劇震。沉靜如古井深潭的眼眸中,第一次爆發出難以遏制的驚濤駭浪!孽龍已死,為何其核心之中會發出如此清晰且帶著強烈意志的人聲?這是鬧鬼了不是?
就在陳霄漢心神被這詭異人聲撼動的剎那,他掌中那片承載著天地水元至理的洛書殘片,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白光芒!光芒并非穩定流轉,而是狂亂地明滅閃爍,殘片表面那些玄奧的先天紋路瘋狂扭曲、沖突,仿佛內部正進行著激烈的自我搏殺。
嗡——!
一道無形的、源自洛書殘片本源的強橫推演之力,不受控制地轟然爆發。這力量并非指向孽龍,而是如同掙脫了韁繩的野馬,瞬間掃過整個混亂血腥的祭壇,掃過下方尸山血海,掃過那些在絕望中掙扎哀嚎的炮灰。
陳霄漢只覺得一股沛然莫御的信息洪流順著殘片與自身的心神連接,強行倒灌入他的識海,無數破碎的光影、混亂的氣息、扭曲的時空碎片瘋狂閃現、碰撞。
在這片足以撕裂常人神魂的混亂信息風暴中心,一個身影被洛書殘片的力量死死鎖定、放大,如同怒海狂濤中唯一清晰的礁石。
正是那個被他手中殘片推演之力無意間掃到的炮灰——那個半個身子跌出陣眼深坑、此刻正掙扎著抬頭望來、臉上混雜著驚駭與一絲奇異熟悉感的青年。
洛書殘片熾白的光芒瞬間匯聚,在那青年身影之上瘋狂勾勒、推演。
青年破爛不堪的青色官袍上,一個模糊的“陳”字家紋在推演之光下驟然變得清晰無比。緊接著,殘片的光芒穿透了他的軀體,仿佛追溯著某種無形的血脈之線,逆流而上,直指陳霄漢自身。
轟隆!
陳霄漢的識海仿佛被一道開天辟地的雷霆劈中,血脈!同源的血脈!這炮灰青年身上流淌的,竟是他陳霄漢的嫡系血脈!這怎么可能?!
然而,洛書殘片的推演并未停止,反而沿著這條血脈之線,向著一個更加匪夷所思、更加令人戰栗的方向瘋狂延伸——時間的下游!三百年后!
一幅幅破碎卻驚心動魄的畫面在陳霄漢識海中飛速閃現:香火鼎盛卻又邪氣森森的八真廟、端坐蓮臺寶相莊嚴卻又氣息詭異的妙法娘娘、被撕裂的香火節點、一個與他手中洛書殘片氣息同源卻更為孱弱的青年修士身影、一場發生在江畔礁石的詭異對峙、一個黝黑的鐵盒、一枚暗青色的鱗片鑰匙......
“后世子孫......攜帶......封鎮之鑰......歸來?!”陳霄漢心神狂震,饒是他道心堅如磐石,此刻也幾乎失守。這匪夷所思的推演結果,令其久久回不過神來。
而就在陳霄漢心神劇震、被這驚世駭俗的推演攫住的電光火石之間,祭壇中央的黑暗核心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破綻!
那兩點幽冷的人形眼眸猛地爆發出怨毒的狂喜!
“吼——?。?!”
被三大絕殺暫時壓制的孽龍怨氣,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炸裂!比之前強橫十倍、百倍的恐怖沖擊波,混合著粘稠如實質的怨毒黑潮,如同掙脫了所有束縛的洪荒兇獸,以無可匹敵之勢,狠狠撞向吳為三人。
轟!轟!轟!
三聲震天動地的爆鳴幾乎同時炸響。
吳為三人遭此一擊齊齊倒飛出去,整個祭壇發出瀕臨解體的恐怖呻吟。無數巨大的黑色巖石崩裂、滾落。下方那巨大的陣眼深坑中,噴涌的青黑怨氣失去了所有壓制,如同火山爆發般沖天而起。
“噗——!”陳霄漢首當其沖,心神與洛書殘片相連,此刻受孽龍反噬與推演反沖雙重沖擊,猛地噴出一大口心頭精血,臉色瞬間金紙般慘白。
手中那玄奧的洛書殘片光芒狂閃,明滅不定,幾乎要脫手飛出。他拼盡全力才勉強握住,殘片傳來的反噬之力如同無數鋼針,狠狠扎刺著他的神魂。
完了!
這個念頭瞬息在所有人心中升起,絞殺失敗,孽龍破陣在即。昆山,不,是整個兩浙,頃刻間便要化為澤國,生靈涂炭。
“不,還有轉機!”洛書殘片最后推演出的畫面死死烙印在陳霄漢識?!莻€后世子孫,那個懷揣著未來封鎮之鑰的后世子孫。
他的目光如同穿越了混亂的風暴與彌漫的血霧,精準無比地鎖定了祭壇下方尸堆邊緣,那個正被沖天怨氣波及、痛苦掙扎的青色身影——陳琢。
“后世子孫,助我?!标愊鰸h的聲音如同瀕死雄獅的咆哮,穿透了戰場所有的轟鳴與慘嚎,只見其左手猛地并指如劍,不顧神魂撕裂般的劇痛,狠狠點在光芒狂亂的洛書殘片之上。
嗡!
殘片爆發出最后一道刺目的白光,并非攻向孽龍,而是化作一道凝練無比的光索,無視了空間的距離,如同跨越時間長河的鎖鏈,瞬間射向陳琢。
陳琢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沛然巨力猛地攫住了他。那力量并非來自肉體,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血脈本源。他整個人被那白色光索凌空攝起,如同狂風中的一片落葉,瞬間跨越了尸山血海,狠狠摔落在祭壇頂端,陳霄漢的腳邊。
“鑰匙!把你從后世帶來的封鎮鑰匙給我!”陳霄漢沒有廢話,開門見山地就要陳琢將鑰匙交予他。
陳琢腦中一片轟鳴,鑰匙?莫非是那個鐵盒?陳琢下意識地摸向懷中——那里只有被怨氣撕裂、浸透血污的破爛衣襟,冰冷刺骨,空空如也。
“沒有...我沒有鑰匙!”陳琢嘶聲喊道,喉嚨里滿是血腥的鐵銹味。穿越時空的撕扯、墜入尸堆的撞擊、怨氣的侵蝕,早已讓他遍體鱗傷,神志昏沉。那在青冥江畔還握在手中的黝黑鐵盒,此刻竟如同從未存在過。
“不可能!洛書推演絕不會錯!”陳霄漢目眥欲裂,口中再次噴出一股血沫,點點猩紅濺落在玄奧流轉的洛書殘片之上,那殘片的光芒驟然一暗,仿佛也被這精血灼傷?!澳闵碡撐嵫院笫罃y鑰歸來,它必在你身。速速取出!否則,此間億萬生靈,皆因你一念而葬?!?
轟隆——!??!
仿佛為了印證陳霄漢的怒吼,祭壇中央那被三大絕殺撕開的黑暗核心,猛地向內一縮。緊接著,一股遠超之前的恐怖吸力驟然爆發。整個祭壇上彌漫的怨毒黑氣、碎裂的符文靈光、甚至崩落的碎石塵土,都如同被無形的巨口吞噬,瘋狂地倒卷向那幽邃的黑暗心臟。
“呃??!”吳為魁偉的身軀如同被巨浪拍中的礁石,竟被這股吸力拉扯得向前踉蹌,他怒吼著將青銅戰戈狠狠插入祭壇地面,火星四濺,犁出一道深溝才勉強穩住。
那兩名道人更是被吸得離地而起,全靠燃燒本命真元爆發的赤焰與土黃光芒死死釘住地面,但護體靈光劇烈搖曳,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陣眼深坑中噴涌的怨氣洪流也猛地倒卷,如同退潮般縮回深淵,但那深淵中心傳來的吸力卻更加恐怖,仿佛要將整個大地都拖入其中。
祭壇在呻吟,大地在顫抖。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迫近。
陳琢被這恐怖的吸力拉扯著,身體不由自主地向那黑暗漩渦滑去。冰冷的絕望如同毒蛇,死死纏住了他的心臟。沒有鑰匙!他真的沒有鑰匙!陳霄漢那篤定的推演,此刻仿佛成了索命的詛咒。
就在他半個身體幾乎要被那深淵吞噬的剎那,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如同沉寂的火山驟然噴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