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終于擦完了槍，臉上露出愉悅的表情。

這桿燧發槍足有他兩百斤手臂般粗壯，與其說是槍，不如稱作短炮更貼切。

他將炮管扛在肩頭，金屬與肌肉碰撞出沉悶的聲響。

忽然，一道身影從海面騰躍而起，重重落在甲板上。

“好身手。”赫伯特眼皮微抬，語氣里聽不出波瀾，他早就知曉來者的存在。

汪遠瞥見有人等候，心中一驚卻又覺得情理之中。畢竟這是海盜船，又不是隨意停靠還沒鎖的共享單車。

本來自己也不過是試探這艘主船上是否能撈到便宜。

“抱歉抱歉，我上錯船了，告辭。”他堆起笑臉準備開溜。眼前這壯漢的肌肉塊頭能裝下兩個自己，真動起手來怕是連渣都不剩。

“哦？”赫伯特低哼一聲。下一秒，汪遠只覺四肢行動越發緩慢，肌肉傳來細密的麻痹感，這讓他心中大驚。

是雷元素魔法！和黛芙妮同屬一脈的天賦！

如山般的身軀緩緩站起，帶給他巨大的壓迫感。

正盤算著，麻痹感已經蔓延到胸腔。

“連海盜的尊嚴都敢挑釁，你是村里來的？”赫伯特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

汪遠當然不會承認。

他之所以挑中這艘旗幟最大的船，絕非偶然：“尊敬的船長，我真是走錯了。”

說著，他抖開披風，露出里面淘來的貴族馬甲，“如假包換的海盜，不信您瞧！”

迎接他的，是一記疼得五臟六腑都挪了位的猛拳。

“小子，你在找死！”

汪遠悶哼一聲，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懵了神，對方突然爆發的怒意毫無征兆。

直到瞥見那雙失去焦距的白瞳，他才后知后覺：這家伙該不會看不見自己？

可腰間被攥得生疼的觸感又在提醒他，對方能夠感知到輪廓，否則自己也不會剛露頭就被逮個正著。

他強忍著痛，雙手在背后揉捏著白霧，“別誤會，船長！我既是海盜，也是神父。這個村子，正是我下一站‘傳教’的地方。”

“我不是船長！”赫伯特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傳教？什么教？”

“回龍教！”汪遠脫口而出，隨即胡謅起教義。

“神說，當晨光叩響窗欞，人已完成初醒的試煉，若心中仍存困倦的渴望，那便是我賜予的召喚。”

“這并非懶惰的溫床，是靈魂在塵世喧囂中短暫抽離、重歸寧靜的應許之地。”

“此刻閉上雙眼，重回夢鄉，并非對白晝的逃避，而是......以柔軟的姿態，承接神給予的額外慰藉。”

領口的手漸漸松開。

赫伯特空洞的眼窩“注視”著對方，作為一個對信仰極度渴求的人，他遇見過太多偽善的傳教士。

但在“電鰻”領域的感知中，眼前這人雖驚恐，情緒波動卻異常純粹，他似乎真的相信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

汪遠見狀非但沒跑，反而繼續念道：“神亦告誡：恩賜需節制，不可貪戀溫暖而沉溺。”

就在這時，赫伯特的感知里，這人背后竟展開了一對翅膀！

他驚得后退半步。

“我無需姓名，只有使命，就是讓回龍教傳遍世間。”汪遠說著，操縱白霧翅膀向后倒躍，身影消失在欄桿外。

“回龍教……”赫伯特追至船舷，喃喃重復著這個名字，全然未注意到下方海水中，正升起一串不起眼的氣泡。

......

水滴聲在陰影中滴答作響，顯得環境更為陰森可怖。

“娑娜姐姐，是不是因為壞人來了，索恩哥哥他們才離開村子的？”

“媽媽說要是我們能上船就好了，索恩哥哥是不是真的走了？”

“奶奶把藏了好久的糕點都給他了，我都沒吃到……”

老瓊斯家的地窖里，幾個孩子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潮濕的空氣凍得他們嘴唇發紫。

娑娜背對著洞口，指尖提著一盞用海洋油脂點燃的燈盞，火光將她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忽明忽暗，像一具掙扎著下沉的溺尸。

孩子們的話沒錯，她昨天還堵著門口罵索恩忘恩負義，可此刻聽著這些童言，胸腔里卻莫名涌起一股酸楚。

明明那家伙什么都沒做錯。

她深吸一口氣，比了個噤聲手勢，輕聲說：“我們玩個游戲吧？”

果然，一提到游戲，那些灰撲撲的小臉上立刻亮起光。

對這些被藏在地窖的孩子來說，“木頭人”遠比“海盜”和“離別”更能占據心神。

方才的恐懼像蛛網一樣，被玩鬧的期待輕輕拂開。

“就玩木頭人，一、二、三……”

“不許動！”這聲命令并非來自娑娜。

她猛地轉身，燈盞險些脫手。

甬道上方的陰影里，浮現出一張模糊的臉，唯有牙齒在燈光下白得瘆人。

“瞧瞧我找到了什么，”男人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里撞出回音，嚇得孩子們縮成一團，“一只躲起來的奶牛貓，還有一群沒斷奶的崽子。”

“拿油來！”

娑娜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這群畜生要把她們活活燒死在這里！

說話的正是海盜船長伊桑，他的魔法天賦賦予其超常的感知力，尤其對蘊藏能量的“寶藏之地”極度敏感。

當他發現院子里被破壞的魔法陣時，就斷定地下藏著秘密。

如今，其他村民已被綁在院子里，而他則找到了這最后一窩“獵物”。

“告訴鬼頭，他輸了！最后一窩是老子找到的！”伊桑狂笑起來，這才是他熟悉的海盜勾當。

就在這時，大門被猛地推開。

“伊桑船長！不好了，碼頭失火了！”

伊桑心頭一沉：“哪里失火了？”他下意識望向碼頭方向，不會是……

“咱們的船！主桅都燒起來了！”

這個消息讓他幾乎暈厥。白銀級海盜的開銷巨大，這三艘船是他全部的家當！

他一腳踹向報信的船員，怒吼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回去救火！”

喧囂的地窖瞬間死寂。

孩子們捂著嘴不敢出聲，娑娜忽然腿一軟，撲通跪在地上，腦海里的念頭讓她渾身發抖。

“是索恩……哥哥他們回來了嗎？”

昏暗的地窖里，幾雙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比油燈還要熾熱。

她再也撐不住，捂著臉無聲地哭了出來。

“他們不欠我們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