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趙啟忙碌了大半個晚上，終于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會。老秦頭昨天晚上腹瀉拉肚子，嚇得他連忙將人送到了醫院，掛了急診。
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老秦頭40多歲，又是古人，腸胃根本沒有經受過現代加了各種元素周期表的食物熏陶，這一頓大餐下去，直接就嚴重腹瀉，差點沒把他當場送走送走。
送到醫院后進行治療后，總算是好多了。
可就在李察準備休息一會的時候，一個護士匆匆忙忙的趕過來道：“誰是病人秦政的家屬？”
“我是，我是，怎么了？”趙啟趕緊上前問道。
“你們一家是怎么照顧老人的？腸胃弱還要給老人吃油膩辛辣的食物就不說了，這血常規檢查更是離譜，重金屬居然超標這么多，鉛、汞中毒了，這是要吃了多少水銀？”趙啟還沒反應過來，那名護士就噼里啪啦的一頓訓斥。
趙啟只能不斷的點頭認錯。
“現在敢去拿著這個表去簽字，然后讓你們家的人檢查一下家里的鍋碗瓢盆還有生活的區域，是不是鉛汞含量超標，還有你們自己等會也去做個抽血檢查....鉛汞含量超標的東西千萬別用了，這一次是發現的早，再晚上一段時間，真就要人命了。”
“到時候就算救過來，人也很有可能智力受損，癡傻，趕緊去，別耽擱了。”說著護士將表格遞給趙啟，然后又匆匆忙的走了。
趙啟先去繳費，然后又去抽血做了檢查。他很清楚自己沒事，老秦頭的這個重金屬中毒，完全是他自己吃方士的丹藥給吃的，自己又沒吃這玩意，不過還是配合醫院進行了檢查。
不過這也是好事，以現代醫學來治療重金屬中毒，還是能夠救下老秦頭一命的。
一晚上的折騰總算是過去了，老秦頭也被送去病房休息了，而趙啟也困得找了個地方睡了一覺。
但是就在他睡得正香的時候，老秦頭經過治療終于醒了過來。
“你這是吃的太油膩，吃壞肚子了，還有重金屬中毒，那是你兒子吧，昨天半夜過來，忙活了一晚上了。”旁邊查房的護士說道。
“生病？中毒？”聽到這話，老秦頭眼神瞬間凝重起來厲聲道：“何人膽敢毒害朕！”
“蒙恬何在！大秦虎賁何在！立刻前來護駕！”
聽到這話，病房中的眾人微微一愣，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旁邊病床的中年大叔呵呵笑道：“病傻了吧，這是將自己當成秦始皇了吧？”
聽到這話，老秦頭臉色瞬間變了，就要發怒，但是看到周圍的環境，這才反應過來，這里并不是秦王宮，當即微微一愣。
“呃，這位大爺，您別激動，別激動，沒人要害你，你仔細想想昨天晚上怎么回事。”旁邊的護士連忙安撫道，順便還沖旁邊病床的那位大叔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多嘴。
反應過來的老秦頭也想起來了昨天晚上自己腹瀉的事情，心中微微有些尷尬。
“大爺，您這是重金屬中毒了，屬于長期食用重金屬引起了，您想想家里面經常吃的東西有沒有接觸鉛汞之類的重金屬的。”
“想到了再告訴我....”
說完護士又一臉嚴肅的對旁邊床位的大叔說道：“這是重金屬中毒引起的精神紊亂，不要去刺激他，那么多年紀了，萬一出點什么事，到時候你也要擔責任的....”
“明白，明白，我不亂說了...”那中年大叔立刻答應下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訛上他了咋辦。
“長期食用？鉛汞之類的重金屬？”老秦頭終于反應過來了，這么看來他并不是在這個世界中毒，而是在秦朝的時候中毒的。
那他怎么中的毒？老秦眼神微微閃動，很顯然心中已經有了懷疑的目標。
護士交代了一下就走了，畢竟醫院還是很忙的。而同病房的那個中年人的心就像是貓爪子撓一樣。
畢竟男人嘛，總是喜歡高談闊論，喜歡時事政治，并且還有一個共同的毛病，那就是吹牛。你以為男人想去的酒吧是紙醉金迷，美女如云？實際上男人想去的酒吧是那種‘面包已經漲到五十萬了！’
于是在忍了一會之后，他就開始和老秦頭評價秦國和秦始皇了。
“老哥，你說自己是秦始皇，那你對秦始皇和他所建立的秦國有什么看法？”
正在盤算是誰想要害自己的始皇帝聞言微微一愣，我自己評價我自己？不過一想到他昨天看到的那些資料，老秦頭也想要知道這里的人對他的看法，于是說道：“我的看法不重要，我想要聽聽你的看法，或者咱們也在此地論道一番。”
聽到秦老頭的話，中年人也不客氣，當即說道：“秦始皇作為歷史上第一個皇帝，其功勞是偉大的，也是不可否認的，而且其制定的制度也對后世有著深遠的影響，我覺得他完全稱得上千古一帝這個頭銜。”
聽到別人稱呼自己為千古一帝，老秦頭心情顯然是很不錯的。
“他一統中國，然后修長城，置郡縣，打擊匈奴，統一度量衡，統一文字，統一風俗等等，開靈渠，征嶺南，修直道，這些都是他的功績，但是他同樣干了很多錯事，并且這些事情也可以說是秦國二世而亡的直接原因之一。”
“秦朝滅亡不是秦二世干的嗎？怎么和始皇帝有關了？”老秦頭問道。
中年人笑著說道：“那胡亥才在位幾年？僅僅三年多的時間，他就被起義軍攻克咸陽了，雖然他的確不干人事，但是將秦國滅亡的責任全部算在他頭上也說不過去。”
“秦始皇在位的時候，天下就已經亂象初現了，而秦二世胡亥更是加速了這一過程。”
“就比如說，秦始皇修建驪山陵墓，前后動用人力超過七十萬，巔峰時期超過八十萬人在驪山修建皇陵，前后更是長達三十九年，可以說是嚴重的勞民傷財，對于秦國當時的國力是巨大的消耗。”
“更何況，在修建秦始皇陵的時候，他還修建了萬里長城，秦直道和馳道，同時他還征發勞役修建靈渠開拓嶺南，在短時間里如此大規模使用人力，幾乎可以說將天下民力壓榨殆盡，因為勞役而死者，數不勝數。”
“天下百姓為了躲避勞役大量逃亡....”中年人越說越是興奮，只是他并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老秦頭臉色漲的通紅，就在他還要繼續說的時候，老秦頭終于忍不住了。
“放屁！”
正高談闊論的中年人微微一愣，看到老秦頭氣氛的樣子，頓時想到剛才護士的話，將原本的話都咽了回去，換了個說辭道：“老哥不同意我的看法，那不如說說你的？”
老秦也不客氣，直接說道：“秦國雖然征發了勞役，但是勞役是管飯的，配發糧食，衣物，還提供醫療，每年都有四十天假期供其回家休息，冬季工作量也只有三分之一，怎么會是苛政，將百姓逼的四處逃亡？”
“還有對于工匠每日發放工錢八錢，并且提供三餐，雖然錢不多，但并不會將百姓逼至家破人亡，怎么在你口中，秦國竟成了如此模樣？”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老哥是看過云夢睡虎地出土的秦簡吧，的確如你所說，秦國的勞役是給糧食、衣物還有醫療，甚至有工錢。”
“但是老哥你忘了上面政策雖然如此，可下面執行的確不一定啊！”
“就比如你說的勞役管飯，配發糧食，衣物還有醫療，如果勞役人數少了，或許還能執行下去，可是秦國當時的勞役規模已經達到了百萬，如此多勞役一日所需幾何？秦國有那么多錢嗎？”
“若是這些政策真的推行下去了，下面的百姓也不至于逃亡了。”
“還有每年四十天的假期，老哥以為秦國的交通和現在一樣嗎？如果是本地征召的勞役，四十天假期花費兩三天來回，他們還能休息一段時間，可若是他們是齊地、燕地活著楚地的百姓呢？一個來回在趕路都差不多要四十天了，他們這算不算休息？”
“以前秦國只是占據關中附近，那些底層官吏數量足夠，可以將秦法執行下去，可秦國短短十年吞并六國，一統天下，地盤和人口何止翻了三倍，以前的合格官員根本不夠用了。”
“官吏不夠，自然要大量擴張，土地人口擴張了數倍，那官吏數量自然要增加幾倍，短時間增加這些官吏的素質必然會大幅度下降，甚至很多時候，因為沒有合適吏員，只能使用六國舊吏。”
“這些六國舊吏可不是熟悉秦國律法的官吏，其能力自然也是參差不齊，而他們執行的秦法到底如何，歷史已經給出了答案。”
聽到這話，原本還怒氣沖沖的老秦頭頓時愣住了，再這之前他并沒有考慮過這些事情。畢竟始皇帝高高在上，怎么會關注這些基層小吏，可是帝國再偉大的制度，也是靠著這些小吏才能推廣開來。
一旦這些基層小吏出了問題，秦國出現歷史上那種情況就絲毫不意外了。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始皇帝臉色頓時就變了。
只是你讓秦始皇自己承認自己錯了？那可就想多了，要知道就算是普通人，想要讓他主動承認錯誤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掃滅六國，一統天下的始皇帝？
“你說的這些都是猜測，更何況那些勞役中很多都是六國俘虜，不讓他們去做勞役，放回去他們再反了怎么辦？”
“攻滅六國，六國戰俘還有貴族門客以及家奴就有數十萬上百萬，這么多人怎么處理？全部殺掉嗎？”
“這些人殺，殺不得，放又放不得，只能讓他們去修長城，修馳道，修直道，雖然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但是這些都是為了帝國能夠掌控那些疆域必須要做的事情。”老秦頭反駁道。
原本還覺得自己已經說服對方的中年人聽到這個說法，這站在秦始皇的角度上考慮問題，這樣做的確也是有些道理的。
只能說，始皇帝真要是那么容易被說服，那也不是始皇帝了。
“雖說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但是秦始皇后面還焚書坑儒，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四處求仙，最后更是死在東巡的路上，臨死之前也沒有安排好帝國的繼承人。
而且南征嶺南百越，國力消耗巨大，卻將帝國絕大部分軍隊都放到了嶺南致使六國遺民起義，朝廷卻幾乎沒有兵力去鎮壓，完全是好大喜功。”
“秦國滅亡，始皇帝的責任更大。”中年人說道。
“焚書坑儒？”老秦微微一愣：“你是說那些儒生？當時殺的是那些方士，儒生不過是順帶，還有那些焚燒的書籍，當時在咸陽宮也都抄錄過了，而且燒的是六國史書和《詩》《樂》等書籍，那些農書、醫術全都沒有燒，這有什么影響。”
“還有那些儒生，一個個心念舊國，屢次抨擊朝政秦法，不殺不足以震懾天下。”說著似乎還不解氣，對著旁邊的桌子就用力排下去。
“砰！”
“南征百越也是為了國家的壯大......”
“秦大爺，先不要吵了，你還生著病呢，還有你這么大個人，沒看出來他身體不好，非要刺激他啊。”正在睡覺的趙啟瞬間就被巨大的聲音嚇醒了，醒來的趙啟看到老秦那怒氣沖沖，臉色脹紅的和人爭辯微微一愣，隨機打了個激靈，連忙開口勸說。
生怕他一個氣不順，給氣出病來。
而旁邊的那個中年人也反應過來了，這老頭真要是氣出一個好歹來，那他麻煩可就大了，于是連忙閉嘴不再說話。
看著老秦頭恢復過來，趙啟這才松了口氣。
不過老秦頭依舊不依不饒的，還想要和別人辯論。搞的旁邊的那個中年人只得認輸道：“叔，您最了解秦始皇，您最懂秦國，我那都是多嘴瞎扯....”
旁邊的趙啟忍不住想笑，這話說的確實沒毛病，老秦頭連秦始皇身上長了幾個痣都知道。
老秦頭：沒有人比我更懂秦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