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趙峻發(fā)問。
呂范面上浮出一抹苦笑。
“我啊...”
“正如阿峻所見,范現在是縣中記室史的一佐吏,秩八十石,瞧起來可能還好,遇上人了,還能被稱一句佐史。”
“實際上,不過是一介刀筆吏,負責在官署中些需要記錄的事情罷了。”
“這不...”
“今日清晨有人往官署上報,說是你們這趙家村著火了,還死了五六人,縣君就使我還有那車家少君的弟弟車介,領人來瞧上一瞧。”
趙峻瞅了一眼呂范身后的縣卒們,拉著呂范遠走了幾步,低聲好奇開口。
“車家少君?那個矮胖矮胖的,跟個車輪似的的車胄?他不是去郡中作數百石郡吏了嗎?按理說,按照他家的家世,他家弟弟也差不了多少吧?”
“怎么會在咱們這小縣中,作一縣吏呢?”
趙峻先前在私塾中,就常常跟呂范等人調侃那身形不好,不好讀書,仗著家世還頗為跋扈的車胄,此時說起話來,也絲毫不避諱。
“不是親弟,旁系子弟,你應該見過的。”呂范扭頭瞅了一眼縣卒,確保他們聽不到談話,這才小聲解釋道。
“他在賊捕掾任職,專門負責這些事情。”
“按理說,本應是他和賊捕掾中的另一世家子,一同來探查情況的。”
說著,呂范面上又是顯露出一抹苦笑。
“只是...”
“那世家子就是來我們縣衙中掛個職,人都沒見過,又怎么會來干事呢?”
“縣君無奈,便只好使我這身家清白的,當這任勞任怨的驢馬,跟著那車介,一同來看案了。”
不等一臉恍然的趙峻發(fā)問,這似乎是憋了好久的呂范,又給自家這關系極密的阿弟,大吐苦水。
“你們這樁案子,也當真是離譜。”
“明明從那幾人尸骨上的刀痕,一眼就能看出,這幾人,分明是被人殺了之后,才放火滅尸痕跡的!”
“可是...無論是亭長,還是游繳,都一口咬定,那尸骨上的刀痕,是他們不小心用刀挑撥尸骨時,留下的!”
“非要說,這就是一樁普通的失火案!”
“更有甚者!”
“他們還偷摸朝著我和那車介塞錢!”
說到這里,呂范更加氣憤了,他猛地一揮衣袖,憤憤道。
“而那車介,當真是頗具他車家遺風。”
“原本還愿意跟我一起徹查此案呢!在收了那幾人的錢財之后,便也改口,一口咬定,這就是普通的起火案!”
“我有心與他爭論,卻被他隨意給敷衍出來了。”
“于是乎,我便帶著一眾縣卒先往官署回了,而那車介,竟然厚著臉皮,要領著余下幾人,去亭長、游繳家中蹭飯。”
“說是要繼續(xù)研討一下,這趙家村失火案。”
呂范面上愈發(fā)不滿。
這一番言語。
聽得趙峻,更是心中起伏不定。
他萬萬沒想到,這縣中治理,竟然已經這般黑暗了。
他這種寒家子,想擠破腦袋也擠不進去,而那群世家子,竟然進去之后,來都不來!
就算真的來了,跟這車介一般,也隨隨便便,收些錢財,就可以敷衍了事。
而且...
那亭長、游繳更是如此,還主動掩蓋殺人案件!
讓自家呂師兄這種想做事情的好吏,自縛雙手,無可奈何!
放任自己這種殺人犯,逍遙法外!
難不成,真的如那夢中史書中記載那般,大漢要亡了?!
作為從小便在這大漢朝生活了十七年的趙峻,他的心中,一時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他心中一時恍惚不已。
而看到趙峻聽完了自己的話,竟然愣在了原地。
呂范還以為自家幼弟是被自己的話,給沖擊到了呢,他低嘆一聲,瞅了瞅天色,又是開口道。
“阿峻。”
“最近縣中瑣事繁忙,既然曉得了你在這趙家村,那范過幾日再來拜訪。”
“天色不早了,范就先領人歸去了。”
說罷,這呂范拍了拍趙峻的肩膀,低聲寬慰幾句,又沖著跟在趙峻一側的陳到,友善地點了點頭。
便翻身上馬,領著一眾縣卒縱馬朝著平輿縣的方向,奔波而去。
望著呂范離去的身影。
趙峻停步駐足了好久,直到這呂范領人消失在了視線,他這才再度扭頭,朝著遠處自家走去。
只是...走了數步。
這趙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面色大變。
“糟了!”
看得一側的陳到,滿臉不解。
“大兄,怎么了?”
“還在為這失火案憂慮嗎?”
趙峻搖了搖頭,只是痛心疾首。
“我他娘的,只顧打聽失火案了!”
“倒是忘記問問我那呂師兄,是怎么當上品秩八十石的佐史了!”
......
趙家村,游繳家中。
一間瓦石砌造的房子,屋中燈火通明。
人雖中年,卻華發(fā)早生的亭長、游繳,還有那一身直裾、遺傳車家良好基因,矮胖矮胖的車介,正對飲不已。
一側,還有幾位略顯青澀的亭長、游繳家的少女,在幾人身側,翩翩起舞。
雖然這鄉(xiāng)中的少女,姿容不如縣中的好看。
但是這車介還是瞧得有滋有味。
眼瞅著酒過三巡,桌上的餐食,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今日的事情,倒是多謝車少君了。”那中年亭長,端著酒盞。
“若不是車少君,那事情賊多的呂佐史,多半還不肯罷休!”
車介沒有反應。
他只是盯著不遠處的少女,他微微勾了勾手指。
少女臉色略顯恐慌,卻在游繳的示意下,還是強撐著,踱步到了車介身側。
這車家的旁系子弟車介,猛地用力,一把便將這少女攬入懷中。
瞧得少女一幅畏懼卻又不敢反抗的神情。
車介這才面上顯露笑意。
他扭頭,朝著一側正弓著身朝著他敬酒的中年亭長,淡然開口。
“既然就咱們幾人了。”
“那我就開誠布公,不說別的了。”
“你們這放火案,不能只是放火案!”
“啊?”
“這...這...這...”
此言一出,中年亭長,滿臉無措,他敬酒也不是,收手也不是。
只好看向那正上下其手的車介。
“少君,那錢不都是...”
“那點兒錢有個屁用?!”車介冷哼一聲。
“也就夠我?guī)湍銈儼涯菂畏督o支走的!”
“你們回想一下,這村中,到底有哪些人,可能在昨日與那被殺的幾人接觸過?”
“先裝模作樣調查一下,然后找?guī)讉€好欺負的!我過幾日帶走,此案就算了解了!”
“要不然...我就把你二人當作殺人犯,給獻上去!”
中年亭長、游繳,面面相覷。
他們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車家的旁系子弟車介,胃口極大。
既要收錢,給那不方便他辦事的呂范支走,又要辦個冤假錯案,給他算作業(yè)績,好供他往上晉升。
這天底下。
怎么會有這般無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