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隨意拿人?為他充作政績?”
趙峻頓時皺眉。
“應該是如此。”呂范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
“我先前與逢縣君說過此事。”
“逢縣君之前忙碌,只是教我過后再講。”
“依我看,那逢縣君雖然也是世家子,不過卻也有做事兒的心思,今日他忽然將你安在了那賊捕掾作縣吏,多半也是有些想法。”
趙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而后,呂范又是繼續(xù)說了下去。
“縣衙中,除了這批世家子,要么不做事,要么亂做事,只有極小一部分做事兒之外,還有一批,乃是那群老資歷的!”
“這群老資歷的縣吏,多半是先前歷任縣令從城中提拔的豪族、大戶,以及部分寒家子。”
“這群人,由于在縣衙中廝混的時間過久,已然成了不粘鍋的泥鰍,啥事兒能干,啥事兒不能干,門兒清!”
“但凡有什么瑣事兒,便哐哐甩鍋,全都交由年輕人去干!”
“那他們呢?”趙峻適時開口。
“他們?每日優(yōu)哉游哉,領著朝廷發(fā)的財貨,喂喂雞,說些葷笑話,一天就過去了!”
“心情好了,指點你兩下,心情不好,便隨意找個理由,臭罵你一頓。”
“而且,咱們大漢朝以孝治國,年長者,多少是有些優(yōu)勢的,若是哪個縣君不小心把他們給開掉了,他們多半是要一哭二鬧三上吊,跪死在縣衙前的!”
“歷任縣令,多怕他們鬧事兒,便極少有人去管他們!”
“也只能放任他們這樣了!”
“像是這種人,咱們又能拿他們?nèi)绾文兀俊?
聽著呂范的話語。
趙峻重重點頭,顯然頗以為然。
“至于我剛剛說的,那甚么升遷百石佐史有可能,卻不是騙阿峻的。”
“屬實是因為那群世家子,多半只是需要混資歷,升遷極快,百石的佐史,很容易便能空出來。”
“雖然他們背景深厚,但是這縣衙中,也不能全部放給他們,總歸是要有一兩個人干活的。”
“照著逢縣君的性子,你只要多干點兒活計,被他看在眼里,要不了多久,就能升遷!”
“甚至...”呂范壓低了聲音,悄聲道。
“這逢縣君上頭也是有人的,咱若是真教逢縣君看上了,入他夾帶中,他走馬上任后,帶上咱們,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時候,也算是憑風借力,說不得此生能做一任千石縣令呢!”
聽到這話。
趙峻先是狐疑地瞅了一眼自家這呂師兄,而后也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他倒是沒想到,自家呂師兄,現(xiàn)在的志向竟然也不過如此,都想著,入這逢縣君的夾帶中,憑風借力了!
趙峻可是清晰知曉。
若是按照夢中情形來講,自家這呂師兄,日后可是混的極好的,是那三分天下之一的東吳的開國重臣,曾任大司馬的!
這種人物,尚未遇到際遇,尚未乘風而起的時候,志向竟然也與自己差不了多少嗎?
不對!
甚至還不如自己呢!
畢竟...自從上次見過那袁家的少君,袁本初之后,趙峻已然覺得,往后天下大變,自己有朝一日,說不得能超過他,或者與其人一般威風呢?!
這般威風,哪里是一千石縣令可以做到的?
起碼得兩千石!
如此看來,黔首出身、兜中套不出幾文五銖錢、尚且還只是個不入流縣吏的趙峻,他的志向,已然不知不覺地提升到了兩千石了!
兩人漸漸走著,約定好過幾日,等趙峻收拾好東西,便入縣衙做事兒,屆時再見。
夕陽緩緩落下,將兩人的影子,長長地投在地面。
而后分道揚鑣,各自歸家。
......
趙峻回到落榻的門口。
那獵戶趙義,早就立在客舍門口,面色焦急,來回走動,時不時地抬頭望上幾眼,手中還抓著一個小包裹,緊緊抓著。
直到趙峻的身影,緩緩出現(xiàn)在了街頭。
這趙義方才長舒一口氣,面上的焦急,也為之消散了幾分,雖然放松了些許,不過,其人的眉目之間,終究還是存著一抹凝重。
“大人。”
幾乎見得自家大人身影的一瞬,趙峻便連忙上前行禮。
“峻今日歸來晚了,教大人擔憂了。”
而趙義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趙峻無須這般多禮。
他一把扯過趙峻,一言不發(fā),徑直拉著趙峻,朝著房間中走去。
看得趙峻滿臉疑惑,又不敢掙脫自家大人的手,只能將手中的東西,全部放在另一只手中,任由自家大人,拉著自己,朝房中走去。
畢竟,大漢朝以孝治國。
這年頭,父母就是天,既是庇護,也是束縛。
若是有人父母被辱,大可以當街殺之,揚名立萬,甚至運氣好些,牢獄之災都不必遭受的!
走入房中。
趙義滿臉凝重,轉過身來,伸出了手,露出他手中一直抓著的那個小包裹。
他只是低聲喚了一句。
“阿峻,你瞧。”
而趙義這般凝重模樣,仿佛出了什么大事兒一般,看得趙峻心中猛地一咯噔,還以為是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連忙低頭朝著趙義手中瞧去。
只見得。
隨著趙義一層層剝開包裹,竟是徑直露出了內(nèi)處包裹著的兩塊金餅!
成色極好,模樣眼熟!
惹得趙峻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他猛地眨巴了兩下眼睛。
這才敢確定。
他娘的,這就是自家父親和自己,昨日以二十貫錢,換出來,而后又送出去給那許家管家的兩塊金餅!
“事情怕是不成了。”
趙義滿臉凝重。
“在你回來前不久,那許家管家,忽的使扈從給我送來這個包裹,我當時連忙發(fā)問,那扈從只說我會懂的。”
“我只好打開來瞧。”
“一打開,便是這兩塊金餅!”
“咱們求人辦事兒,用的便是這兩塊金餅,明明之前說,無論事成還是不成,都不退錢的!”
“可是...現(xiàn)如今,人家竟然連錢都退掉了!”
“那許家管家多半是出事兒了,阿峻,這縣吏之事多半是不成了!”
如此說著,趙峻面上愈發(fā)凝重,甚至浮現(xiàn)出了一抹焦急。
不過,就算如此,他還在勉力安慰著趙峻。
“不過,你莫要慌,只要錢貨在手,日后咱再找人找門路便是!”
“只是要多等上些許時日便是!”
“你現(xiàn)在收拾東西,趁著天色還沒有徹底黑,咱們現(xiàn)在乘著牛車歸去,說不得能趕上宵禁,成功出城呢!”
“免得被那許家管家給牽連到了!”
說罷,這趙義頓時催著趙峻,去收拾行李,他自己轉身便要趕著牛車,朝著外處去了!
而趙峻,聽罷了趙義的言語,卻是瞬間明白了一切,自己今日這事兒多半是那許家管家聽說了,怕惡了自己,便主動將財貨給退回了。
此時,望著自家大人的這般焦急模樣,趙峻卻沒有動彈,只是站在原地,嘴角帶笑。
直到趙義好奇身后為何沒有動靜,扭頭看來的時候。
趙峻才輕笑一聲。
惹得趙義頓時皺眉,滿臉疑惑,又是低聲催促了起來。
趙峻這才主動上前,拉住了要往下處走去的趙義,將手中裝著三貫五銖錢的口袋遞了過去。
開始細細解釋了起來。
隨著趙峻的解釋,那獵戶趙義的神情,也順利完成了由疑惑,到不解,而后到震驚,最后滿臉喜意的絲滑轉變。
一時間。
趙義拍著趙峻肩膀,仰頭大笑。
震得屋中瓶瓶水水的容器,盡是為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