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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海軍條約限制時代的海軍

在20世紀30年代,世界上有6個國家擁有大型艦隊,但是在規模上有很大的差異。根據1921—1922年的《華盛頓海軍條約》,海軍總噸位前兩名分別是美國和英國。到了20世紀20年代末,日本海軍已經取得了顯著的進步,試圖縮小這一差距。其他三個國家是法國、意大利和后來的納粹德國。到了1939年,它們也都擁有了現代化的戰爭艦隊,雖然其總噸位——更重要的是主力艦數量——遠遠落后于英美兩國。粗略地說,“華盛頓體系”使英國皇家海軍和美國海軍各占世界戰列艦(以及大型火炮火力)的30%,日本約占20%,法國和意大利海軍各占10%。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多極海軍世界”[2],因此與20世紀初或18世紀的情況沒有太大區別。這種全球海洋力量的分布與大英治下的和平時期(Pax Britannica),比如1860年左右,是非常不同的,與1945年之后的情況也大不相同,因為那時又一個海軍實力一騎絕塵的國家,也就是美國,將脫穎而出。但是在20世紀30年代,6支實力不等的國家海軍仍在躍躍欲試地爭奪權力。難怪所有這些國家的海軍將領都覺得長期的戰略規劃和軍艦采購極為艱難。

僅從艦隊和艦艇的總量來看,1939年英國皇家海軍的地位非常突出。如果包括所有的小型戰艦,其總噸位約為218.5萬噸,高于美國的177.8萬噸和日本迅速增長到的166.1萬噸,也遠遠超過意大利和法國各自約85萬噸的噸位。[3]

包括日本在內的所有這些大國都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交戰國,當時仍在努力應付這場戰爭所造成的巨大沖擊,但這些國家作為主權民族國家存在的時間都比這長得多,因此它們的基本戰略地位也更為持久。英國和日本都是絕對依賴海外食品和補給的島嶼帝國,都認為海上安全至關重要,并且在1919年之后依然這樣認為。正在進行海上擴張的美國也聲稱有類似的需求,雖然這不怎么可信,但在20世紀30年代,它還沒有完全達到它應有的總噸位配額。在這方面,法國、意大利和德國是“混合大國”,它們希望擁有自己應得的海軍配額,但迫于地理因素,它們更關心各自的陸戰能力和空中戰斗力。1919年《凡爾賽和約》簽訂后,德國全面裁軍,這也限制了德國海軍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華盛頓海軍條約》和《倫敦海軍條約》中確定的艦隊配額反映了這樣一種總體格局:兩支非常大的、自私的、勢均力敵的海軍位于頂端;第三支海軍正在奮力向上,緊跟其后;還有兩支是中型海軍;最后是被嚴重削弱的第六名。剛成立不久的蘇俄先是陷入內戰,然后又忙于內部重建,對此并不感興趣,這里就不贅述了。

圖表1 1930 —1939年大國戰艦總噸位

數據來自Crisher and Souva,Power at Sea: A Naval Dataset, 1865–2011,由阿倫·道森(Arun Dawson)整理,2020年2月13日訪問,https://qualitativedatarepository.github.io/dataverse-previewers/previewers/SpreadsheetPreview.html?fileid=2453823&si teUr1l=https://dataverse.harvard.edu&datasetid=66002&datasetversion=1.0。

雖然由五六個你爭我奪的大國組成的國際體系預示著1919年后世界歷史上又一個競爭激烈的多極時代的到來,但這一次并沒有發生肆無忌憚的海軍軍備競賽。事實上,還存在著一種新的重大政治因素,限制著各地的海軍至上主義者,那就是大規模裁軍的要求。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公眾和政治家對軍艦充滿狂熱,但是隨著一戰帶來巨大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這種狂熱被擊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同樣強烈的反感,人們反對一切形式的軍國主義、民族主義、銀行家和武器制造商的不當影響,尤其是反對軍備競賽。一個被普遍認可的說法是,敵對國家之間在陸地和海上的昂貴軍備計劃是引發這場戰爭的主要原因,那么防止未來再次發生戰爭的最好辦法肯定是嚴格限制國防開支。這樣節省下來的錢既可以用來支付急需的社會項目、戰爭撫恤金等,也可以用來償還十分令人擔憂的國家債務。

但是,對于20世紀20年代的節約主義者來說,僅僅迫使三軍將領們同意削減國防開支是不夠的,因為狡猾的武器設計師可能會想方設法繞過純粹的財政上的限制。在考慮海軍限制時,僅僅按照1914年之前失敗的英德“海軍假日”[4]談判的思路,只是規定比方說各國主力艦之間的某種數量比例也是不夠的。軍艦成為第一個目標,因為人們認為限制海軍比限制陸軍和空軍更容易,畢竟戰列艦體積龐大,很容易看到。因此,已有的各類軍艦將在質和量兩個方面被無情地削弱。這將是歷史上最有針對性的武器削減協議,它的倡導者對此感到非常自豪。

1922年在華盛頓簽訂的海軍協定是與其他關于艦隊基地和維持太平洋/遠東現狀的國際條約一起通過的,其內容可以概述如下。五國海軍的將領都強烈地感到被自己狡猾的政治領導人背叛了,這一事實表明,他們做出了巨大的犧牲,而且這種削弱確實是獨一無二的,也是普遍的。首先,各國主力艦的總噸位都受到限制:英國和美國的戰列艦最多可達52.5萬噸,航母最多可達13.5萬噸;日本分別為31.5萬噸和8.1萬噸;法國和意大利分別為17.5萬噸和6萬噸。然后是質的限制。除了少數明確的例外,任何戰列艦的排水量都不應超過3.5萬噸,主炮的口徑不應超過16英寸,每艘航母的排水量不應超過2.7萬噸。雖然到了20世紀30年代,國際條約對重型和輕型巡洋艦、驅逐艦甚至潛艇都有了限制,但并不是所有的小型戰艦都立即受到了具體的限制。[5]

從戰艦的數量很容易看出這背后的邏輯。如果主力艦的排水量不超過3.5萬噸,那么52.5萬噸的戰列艦總體限制意味著英國和美國各自只能擁有15艘大型戰列艦,而日本31.5萬噸的總量意味著它只能擁有9艘這樣的戰艦。因此,為了符合配額的要求,英國皇家海軍和美國海軍都不得不報廢大量老舊的無畏艦和前無畏艦,取消計劃中雄心勃勃的建造項目,縮短了某些戰列艦的長度,如“納爾遜”級戰列艦,并將其他大型船只改裝成航母,如英國的“勇敢號”(Courageous)和美國的“薩拉托加號”。出于同樣的原因,13.5萬噸航母的上限實際上意味著,英國和美國海軍只能有6艘這樣的航母,日本只能有4艘,意大利和法國各有3艘。

簽署《華盛頓海軍條約》的政客們還對各國的戰斗艦隊施加了另一項令人吃驚的限制:除了讓某些艦艇報廢或大幅改裝外,條約還規定10年內禁止建造任何新的戰列艦。后來,在1930年的倫敦海軍會議上,這種“凍結”又延長了5年。在大型軍艦建造方面,各國不得不接受這長達15年的暫停,這一定會讓今天的海軍將領們大吃一驚,更不用說那些嚴重依賴政府訂單的軍事工業集團了。但是無法否認的是,被稱為“死亡販子”(merchant of death)的軍火公司在政治上很不受歡迎,并且人們對于讓軍隊再次卷入戰爭充滿恐懼。畢竟,英國陸軍和美國海軍陸戰隊都淪為了規模較小的殖民地警察部隊,所以海軍相對幸運,而且其中許多海軍(日本除外)甚至沒有達到條約規定的全部配額。盡管如此,這次“海軍假日”的總體結果還是令人震驚的,與1914年之前瘋狂的海軍競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下面的關于各國戰艦建造的散點圖就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見圖表2)。

并不是所有這些限制都得到了嚴格的遵守,雖然違規行為直到很久以后才變得清晰。總的說來,美國、英國和法國海軍將新建造的替代艦艇保持在條約限制之內或略高于條約限制,而修正主義國家德國、意大利和日本的艦艇幾乎總是遠遠超過條約規定的噸位限制,日本的重型巡洋艦更是如此。雖然這似乎使它們在一對一的水面戰斗中擁有明顯的優勢,但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它們對條約的違反給它們帶來的好處比想象的要少得多——因為事實證明魚雷、水雷、潛艇和飛機比水面艦艇的殺傷力要大得多,并且對于這些武器來說,作為其攻擊目標的巡洋艦的噸位大小根本無關緊要。[6]

圖表2 20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初的戰列艦建造“缺口”

摘自Keating, “File: Battleship Building Scatter Graph 1905 Onwards.png”,維基媒體,最后一次修改于2011年12月29日,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Battleship_building_scatter_graph_1905_onwards.png。

1930年的倫敦海軍會議解決了一些遺留問題,對英、美、日三國重型巡洋艦的比例進行了微調,將其確定為5∶5∶3,這更加有利于日本。英美之間就輕型巡洋艦的最大尺寸進行了長期爭論,巡洋艦配額總量的最終結果對美國有利。此外,條約對驅逐艦和潛艇的單艦艇排水量、火炮口徑和總噸位也進行了限制,但是由于法國和意大利反對,也有一些例外。這兩個國家都反對潛艇和驅逐艦的總噸位限制,因為它們認為只有擁有大量這種艦艇才能與處于領先地位的海軍相抗衡。總的來說,法國和意大利也選擇了更大的驅逐艦(2000噸以上),后來納粹德國也是如此。這樣導致的結果是,這些驅逐艦在參戰時如果遇到波濤洶涌的海面就會東搖西晃。

還有一些重要的問題是海軍參謀部無法忽視但難以處理的。正如前面所解釋的那樣,每個國家的艦隊都是由歷史和傳統塑造的,但是也受到當前關切的影響,例如誰是可能的敵人,如何為某一場特定的戰爭做好準備。即使對敵人有一定的了解,你打算怎樣打敗他們,或者至少避免失敗?你是打算防守,還是主動出擊?你有沒有盟友?你的主要敵人會有盟友,從而迫使你的海軍兵力分散嗎?即使你已經建造了戰艦,你將如何部署它們,在哪里部署它們?

正如我們在后文將看到的那樣,這些交戰國的海軍在二戰期間所經歷的許多挫折和損失都是由兩次世界大戰期間的誤判造成的。意大利海軍急切希望只與法國海軍交戰,而不必在地中海與英國皇家海軍交戰。而德國海軍元帥埃里希·雷德爾(Erich Raeder)寄希望于希特勒遵守不會在1939年發動戰爭的承諾,結果開戰時艦隊只建成了一半。英國皇家海軍的計劃當然沒有預見到法國的突然淪陷。更糟糕的是,它低估了德國潛艇的威脅,也大大低估了日本海軍。美日兩國的戰列艦指揮官都期待著重現日德蘭海戰的輝煌,只不過這次是在太平洋水域,但是誰也沒有預料到艦載機會打破這些想法。

要知道,所有這些考慮都必須與軍艦設計師面對的永恒挑戰相結合,這些挑戰涉及海軍期望具備的四個特性,即快速、耐久、高攻擊力和高防御力。設計師在設計每一艘軍艦時,都會努力使其擁有所有這四個特性,但是從邏輯上講,軍艦不可能以同樣令人滿意的方式具備每一種特性。這和歷史上的情況有什么不同嗎?多層的西班牙大帆船擁有強大的火力,但它在大西洋的狂風中卻無能為力。地中海槳帆船也許速度很快,人員配備也很強大,但是它抵擋不住炮彈的齊射。在20世紀20年代,這種設計上的權衡取舍依然存在。

現在,除了所有這些對海軍工程和設計的正常挑戰之外,還要受到兩個海軍條約所規定的數字和尺寸限制的嚴格束縛。

此外,船舶設計者還必須對新技術做出反應,特別是飛機不斷增長的動力、速度和航程。在1890年至1918年的這段時間里,水面戰艦的安全性已經遇到了許多挑戰,最明顯的是水雷(達達尼爾海峽戰役)和潛艇發射的魚雷(大西洋之戰),現在各國的海軍部也不能忽視來自空中的新威脅,雖然海軍將領非常保守。是否應該用新的多管的博福斯(Bofors)和厄利康(Oerlikon)高射炮替換輔助的五英寸炮?航母是否需要具備足夠的動力和射程,以跟上主力艦隊,并擁有足夠長的甲板來容納越來越快的飛機類型?如果是這樣,它們是應該從頭開始建造,還是從現有的戰列巡洋艦改裝而來?既然航母本身已經成為敵人的航母和陸基飛機的巨大目標,因此需要自備昂貴的防御系統,它們是否應該配備戰斗機中隊以及魚雷機和轟炸機?最后,沒有護衛隊,它們怎么能避開德國潛艇的攻擊呢?所有這些思考的結果是具有諷刺意味的:戰列艦和航空母艦都是龐大而昂貴的海軍資產,反過來又需要一系列昂貴的小型軍艦和飛機來為它們提供防護。[7]

海軍部的政策制定者們還面臨著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了遵守條約的規定,以后擴大海軍規模的時機。拆除12艘戰艦可能不會花太多時間,但重建一支艦隊則是另一回事。正如英國海軍元帥約翰·費舍爾(John Fisher)在1914年之前曾哀嘆的那樣,你不可能僅僅通過一份補充預算就擁有一個新的戰斗中隊。大型戰艦的設計和建造需要很長的時間,政府不得不訂購需要五六年才能完全進入公海服役的武器系統,這就是為什么當時的觀察家和后來的學者認為《倫敦海軍條約》規定的額外5年限制是一場災難。在等待條約到期的過程中,設計者們不斷修改火炮口徑、排水量大小和發動機類型。對每個國家的海軍來說,20世紀30年代末的重整軍備計劃都是一種瘋狂的彌補和追趕。因此,許多在接下來的章節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戰艦直到戰爭爆發后才加入艦隊,例如“埃塞克斯”級航母和“喬治五世”級戰列艦,雖然它們是在20世紀30年代后期獲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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