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疑問并未換來馮寶寶的絲毫解釋。

倒是她手中那柄工兵鏟，在溶溶月色之下，愈發(fā)顯得寒氣逼人。

“去罷。”馮寶寶聲音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路明非的胳膊，那力道不似尋常女子，更像是一只捕獵的猛獸，蠻橫而直接。

路明非只覺一股沛然大力傳來，身子不由自主地被她從硬板床上拽起，曳至門外。

他那尚未完全清醒的腦子里，此刻只剩下“埋人”二字在反復回蕩。

“哎哎哎，寶兒姐，你輕點拽我的，我還沒說要陪你去呢。”路明非掙扎了兩下，無奈馮寶寶力氣奇大，少說也有二牛之力，路明非沒想著和馮寶寶角力，便任由她牽著走了。

馮寶寶不語，只是將他拖至院中，從她那鼓鼓囊囊的布包里，又摸出另一把工兵鏟，予之路明非。

那鏟子入手冰涼，沾染泥土腥氣，顯然是剛從土里拔出來不久。

“快點。”馮寶寶將鏟子塞到路明非手中，眼神認真，甚至帶著幾分催促，“天亮便不好埋了。”

路明非看著手中這把帶著泥土氣息的工兵鏟，再看看面前一臉肅穆的馮寶寶，和她手中那把同樣沾著泥土的同款兇器，不明所以的撓了撓頭，開口道：“寶兒姐，你這么熟練，該不會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干了吧？”

他欲問個清楚，可馮寶寶的眼神卻寫著“汝若不從，吾先埋汝”的架勢。

路明非心中嘆了口氣，認命地提著工兵鏟，跟在馮寶寶身后，深淺不一，往后山行去。

夜幕籠罩下的龍虎山，清風徐來，竹影婆娑。

蟲鳴陣陣，偶有夜鳥啼叫，更襯得山林深處一片寂靜。

路明非困得直打晃，每走兩步便是一個哈欠，眼皮子重得像是被膠水黏住。

他提著工兵鏟，那鏟子于其掌中，非利器，實重負也。

“寶兒姐，你知道王道長住哪嗎？”路明非終于忍不住，低聲問道。他此刻腦子里除了困，便是對接下來“埋人”行動的茫然。

馮寶寶腳步不停，那雙空濛雙眸在黑暗中依舊清明，她仿佛一只夜行的貓，對這山林的一切路徑都了如指掌。

野獸般的直覺，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突出。

“早打聽好咧~！”馮寶寶言簡意賅，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吃飯喝水般尋常的事情。

“那我還有個問題。”

“suo~”

路明非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道：“既然我們的目的是不讓楚嵐輸他，那為什么不干脆點直接把他做了？”

馮寶寶終于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那眼神依舊空洞，卻透著一股子天真與執(zhí)念：“額們是官家組織，不能殺人，除非徐三和徐四給我們發(fā)了新馬甲，否則就只能按規(guī)矩辦事~。”

新馬甲？

想來是哪都通也會有些見不得光的殺人任務，而在執(zhí)行這些任務的時候，寶寶得到過新馬甲，穿著這些新馬甲就能殺人了。

言外之意是，哪都通其實也算暴力執(zhí)法機構，和尋常官家不太一樣，可以在某些許可的范圍內殺人。

....

兩人一前一后，穿梭山徑，避過巡夜道人耳目，終于在一處清幽的院落外停下。

院落不大，竹影搖曳，院門半闔。

“就是這兒了。”馮寶寶說罷，率先推開院門，那動作輕巧，卻又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果決。

路明非跟著她踏入院中，只見院內并無燈火，只有一輪明月高懸，將院中景致映照得影影綽綽。

院子中央，一人盤膝而坐，身形如松，氣息沉穩(wěn)，正是那武當王也。

他雙目微闔，面容寧靜，仿佛與這夜色融為一體，正在吐納調息，聽到聲響后，他緩緩抬眼，看向提著工兵鏟，殺機隱現(xiàn)的馮寶寶，以及身后一臉困倦，提著另一把工兵鏟的路明非。

“兩位深夜造訪，莫非是想請貧道看個風水？”王也的聲音溫和，帶著幾分夜風沁涼，卻又透著一股子疑惑。

他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洞若觀火，沒有半分慌亂，不知道是真的看透了一切，還是假裝不慌。

馮寶寶不為所動，腳步不停，手中工兵鏟微微抬起，那鏟刃在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弧光。

“少廢話。”馮寶寶聲音平鋪直敘，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躺好。”說罷，她手中工兵鏟猛然下落，直奔王也頭頂。那一下，帶著一股子樸實無華的狠勁，若是真被拍中，怕是當場便要昏厥過去。

王也身形一晃，如同清風拂柳，輕松避過馮寶寶這勢重力沉的一擊。

他身法飄渺，足下輕點，欲向后騰挪，拉開間距。

路明非想著自己既然來了，那不妨幫點忙，雖說對比賽前埋人的行為比較不齒，但他路明非身上其實本來也沒剩多少節(jié)操，眼下便“呼~”的一聲，將手中工兵擲了出去。

“當——！”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突兀，那工兵鏟不偏不倚，恰好砸在王也準備閃避的下一個落點前方的青石板上，發(fā)出一聲金石交鳴，清越入耳。

此一鏟，非為搏命，卻如神來之筆，恰堵王也退路。

王也道長原擬輕描淡寫，身形如風，此番卻因這橫生枝節(jié)，身形微滯，不得已而暫頓。

馮寶寶動作何其迅捷？

本就如影隨形，眼見王也身形受滯，機不可失，焉能放過？

其欺身而近，手中工兵鏟化作幻影，直取王也周身穴位，連攻數(shù)招。

夜風更緊，院中殺氣幾欲凝霜。

馮寶寶的攻勢愈發(fā)狂猛，每一鏟皆蘊含著不將人拍翻誓不罷休的決絕，身形因極致發(fā)力而微微顫動，卻更顯其悍不畏死。

王也道人依舊不退，腳下太極圓轉如意，雙手似緩實疾，于方寸間撥轉乾坤，將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道一一卸去。

然久守必失，何況對方志不在此消磨。

王也眸光一凝，察覺女子久攻不下，其兇悍之氣不減反增，顯是另有圖謀。

他不再一味防守，身形驀地一轉，如青煙般避開正面鋒芒，倏然轉向一旁的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