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波震得滿地齒輪懸浮起來，在空中拼出完整的星象圖譜。鐘明熙捏著半片青瓷站在三司衙門的花廳里，指尖被瓷片邊緣割出細小的血痕。“鐘娘子這'監理瓷'好生厲害，“三司使葉清臣的隨從陰陽怪氣地遞上帕子，“連驗貨的胥吏都能劃傷。“鐘明熙甩開染血的帕子，從袖中抽出pH試紙按在瓷片上：“勞煩看看試紙變色范圍，這瓷片堿性超標三倍，根本不是我的貨。“花廳角落傳來瓷器碰撞的脆響，幾個胥吏正把成箱的青白瓷往地上砸。“慢著！“鐘明熙沖過去搶下最后一只完好的梅瓶，瓶底“監理認證“的朱印在燭光下泛著紅光，“葉大人要驗貨可以，但砸的都是官窯仿品！“她突然把梅瓶往地上一摔，瓷片飛濺中露出夾層的粗劣胎土，“諸位請看真偽，我的瓷胎哪有這么厚的石英砂？“葉清臣慢條斯理地捋著胡須：“鐘娘子這話說的，難道三司采買的官瓷還不如你私窯的物件？“他隨從立刻捧上個錦盒，掀開綢布露出釉色瑩潤的執壺，“這可是尚藥局訂的煎藥器，娘子敢說不是景德鎮的土？“鐘明熙的試紙剛碰到壺嘴就變成刺目的紅：“壺嘴內壁沒施釉，藥汁會腐蝕胎土，這種貨色也配叫官窯？““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娘子。“轉運使王逵突然拍案而起，“你那些個'監理認證'的規矩，分明是要斷大伙的財路！“他肥厚的手掌拍在案幾上，震得茶盞里浮起更多沉渣。鐘明熙冷笑一聲，從荷包排出七枚銅錢大小的瓷片：“諸位大人不妨比比，監理瓷的透光度、吸水率和耐酸堿性。“花廳突然安靜下來，官員們傳看著那些標著等級的青瓷樣片。葉清臣突然抓起標著“丙等“的瓷片：“這成色在市面上也算上品，鐘娘子為何要打丙等？“鐘明熙的指尖劃過樣片邊緣：“氣孔直徑超0.2毫米，釉面有肉眼難見的開片，按我的標準只能盛放干貨。“她突然掰斷瓷片，“諸位聽這聲響，優等瓷的斷裂面該是清越的'錚'聲，不是悶啞的'噗'聲。“王逵的茶盞突然脫手墜地，碎瓷在青磚上蹦跳著發出沉悶的撞擊。“聽見沒？“鐘明熙踩住最大的那片碎瓷，“這就是你們強征民窯趕工的后果！“她突然從懷中掏出本冊子，“按《監理瓷分級制》，甲等專供御用，乙等可作貿易瓷，丙等只能當建筑飾材。“冊子翻開的瞬間，空白頁浮現出各地窯口的質檢記錄。“荒唐！“葉清臣的隨從一把搶過冊子，“尚食局用的器皿也敢分三六九等？“他剛要撕書，突然被燙到似的松手，冊子落地自動翻到畫著御膳房金碟的那頁。“大人請看，“鐘明熙拾起書冊，“連官家用的金碟都有等級備案，甲等盛主膳，乙等裝點心，丙等......“她故意頓了頓，“裝祭器。“轉運使突然堆起笑臉：“鐘娘子這分級制甚妙，不如由三司統一采辦？“他肥短的手指捻著標著“甲“字的瓷片，“當然，認證費可以商量......“鐘明熙突然把瓷片按進茶湯里：“真正的甲等瓷泡三天也不會滲色，大人要試試這批'官窯'的茶盞嗎？“茶湯立刻順著杯壁滲出褐色水痕。“都住口！“文彥博的朱筆突然敲在瓷片上，“明日官家設宴款待遼使，用的就是這批'監理瓷'。“他銳利的目光掃過葉清臣，“若在御前露了餡......“鐘明熙趁機亮出契約：“民女已與江南十八家窯口立約，凡印'監理認證'者，皆按新式配釉。“她翻到契約末頁，突然浮現的朱批讓葉清臣臉色大變，“文相公前日批的'免行錢'在此！“花廳外突然傳來瓷器落地的脆響，尚食局的女官提著碎成兩半的執壺闖進來：“這壺剛裝上酸梅湯就裂了！“鐘明熙的試紙按在裂縫處，立刻變成警告的紅色：“壺嘴用草木灰釉，遇酸必蝕。“她突然從腰間解下個布包，“這是我特制的耐酸壺，請大人過目。“葉清臣的隨從剛要接過，鐘明熙突然松手，執壺墜地卻完好無損地彈跳兩下。“壺身加了長石釉，胎土用高嶺土配石英砂。“她拾起執壺倒出預裝的醋液，“這醋泡了三天，壺內壁半點未蝕。“文彥博突然撫掌大笑：“好個鐘娘子，明日御宴就改用你的瓷！““且慢！“王逵突然拍案，“按律官瓷須由將作監統一采辦！“他隨從立刻捧上蓋著三司大印的文書。鐘明熙不慌不忙從袖中抽出卷軸：“巧了，民女今早剛拿到將作監的'免追擾狀'。“她緩緩展開卷軸，末尾赫然蓋著軍器監的銅印，“游作頭改良的窯爐，正歸軍器監管轄。“花廳角落突然傳來瓷器落地的脆響，葉清臣最心愛的青瓷筆洗碎成了八瓣。“哎呀，“鐘明熙故作驚訝地撿起碎片，“這洗子用的釉料，好像和大人去年批給將作監的是一批呢。“她指尖抹過斷面，指腹立刻沾上脫落的釉粉，“以次充好的罪證，民女已經呈交御史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