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斯通。

這是迪恩·唐斯在之后的審訊中，供認出的第三名罪犯的名字。

在赫爾·麥金利哭著說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之后，迪恩·唐斯也用最快的速度招了供。

他的供詞幾乎要將與警方素未謀面的布蘭·斯通釘死在主犯的位置上，很明顯，這個在街頭幫派中長大的老皮條客，并不想因為那種只存在于傳說中的街頭兄弟義氣，而延長自己的刑期。

在盧克的請求下，萬能的維姬小姐只用了六分鐘，就從聯邦數據庫中調出了布蘭·斯通的身份。

出乎警方意料的是，他并不是一個擅長編程與系統入侵的黑客高手，而只是個連高中都沒有讀完的街頭混混。

他有著多次犯罪記錄，大多都是非法入侵與盜竊，也包括一兩次的無證持槍和猥褻罪，最近的一次甚至就在今年初，但因為證據不足，他很快就被釋放，離開了警局。

在盧克掛斷了電話后，斯托克探長咂了咂嘴，發出了一聲感嘆：“嘖……我見過很多他這樣的小賊，那些人都在翡翠區的街頭爛掉了。”

“但這個布蘭·斯通，不僅從破產的邊緣爬了出來，還弄到了奇怪的電腦病毒，甚至能破壞專業的安保系統。”

“他是走了什么狗屎運嗎？還是在牢里認識了一個安迪·杜佛蘭？”

“《肖申克的救贖》？”盧克問。

“不然呢？”斯托克探長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像他這樣的人，除了大牢里，還有什么別的學習渠道嗎？”

盧克聳了聳肩膀：“等抓到他，你就能知道了。”

“哈哈，有道理！”斯托克探長笑出了聲。

盧克從他的笑聲中聽出了如釋重負的情感，看來，這起盜竊案給他帶來的壓力非比尋常。

那位看起來只是個普通跛腳老太太的蘇珊阿姨，在翡翠區的能量顯然不容小覷，更何況，她的店里還有一個姓科曼的女孩。

斯托克探長緊了緊身上的那件尺碼有些偏大的警服，然后向盧克邀請道：“走吧，我們一起去。”

“我們？”盧克有些不解，“你是說，要我也和你一起去抓捕現場？”

“當然啦！”斯托克探長臉上的笑容帶上了一絲不懷好意，“你進APD已經這么久了，還沒試過實戰吧。”

“文職做久了，不想趁機摸一摸槍嗎？”

他從自己的腰間取下了一把格洛克17，塞進了盧克的手里。

“嘿！我不需要這個……”盧克的這句話并沒有說完，“等一下！”

說實話，他對格洛克手槍并不陌生，不管是在外祖父的農場里，還是在APD的射擊訓練室中，他都沒少用過這個型號的手槍。

但現在，他手里的這一把，從重量到外形，都讓他有了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自動扳機？這玩意兒能讓我們比那三個賊在牢里蹲更久的時間！”他找到了違和感的來源。

ATF（美國煙酒槍炮及爆裂物管理局）明文規定，將半自動手槍改裝為全自動，屬于嚴重的違法行為，在某些管制相對嚴格的州，甚至會被判處10年以上的監禁。

而現在，被放在盧克手里的，正是一把加裝了自動扳機和其他套件的全自動格洛克手槍。

“噗嗤——”斯托克探長笑出了聲，“膽子放大一點，小子，這里可是警局，你以為，我會拿一把沒有登記過的自動武器出來，把自己送進監獄？”

“這玩意兒可是合法地登記在我名下的，甚至還有配套的消音器。”

“這是給幫派臥底人員的特殊武器，只不過，在臥底工作結束之后，上面的人剛好忘記把它收回去而已。”

“對了，你的那位伊凡組長，手里也有一把一模一樣的。”

盧克松了口氣，連忙把手中的槍又塞了回去：“還是算了吧，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但配槍還是算了。”

斯托克探長笑了笑，把那把危險的武器收了回去。

他沒有繼續催促盧克，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事，只是一個玩笑一樣。

……

根據迪恩·唐斯的供述，金店盜竊案的主犯布蘭·斯通，正躲在翡翠區一座廢棄商業建筑的地下室里。

在斯托克探長的帶領下，盧克與幾名南部分局的警員一起，坐上了有些破舊的防彈警車，到達了那棟建筑樓下。

警員們迅速四散開來，有人負責拉起警戒線、有人負責尋找建筑的防火出口，也有人開始驅趕聚集在附近的流浪漢。

盧克則站在那棟建筑的正門口，呆呆地看著那些落滿了灰塵的廣告招牌。

覆蓋在建筑物正門側方墻壁上的，是已經失去了顏色的大型招貼畫。

一只曾經油光锃亮的北京烤鴨被懸吊在招貼畫的核心位置上，數道外形精致的菜肴圍繞在它的身邊，是盧克這種只會在中餐館點左宗棠雞的美國人從沒見過的菜色。

招貼畫的下方，堆著一些形狀扭曲的透明碎片，盧克只能從它們的外觀上，猜測這可能是被人用石頭砸碎后，再掃成一堆的霓虹燈管。

看來，這座建筑的低層，曾經是一家顧客盈門的中餐館。

盧克抬起了頭，在餐館招牌正上方的三樓上，還掛著中醫正骨的宣傳圖，因為位置足夠高，并沒有遭到破壞，再往上一層，則是打著貨幣兌換名義的地下錢莊。

這些都證明了，這棟墻面已經被涂鴉占滿，窗戶也被木條徹底封死的廢棄建筑，曾經是翡翠區最為繁華的區域。

哪怕不去詢問斯托克探長，盧克也猜得出，這棟建筑被廢棄的原因。

隔著一條馬路，他也聽得到，從路對面的籃球場上傳來的，夾雜著歡呼與咒罵的吵鬧聲。

這就是所謂的“城市更新計劃”——在相對弱勢的華裔聚居區，修建全市最大的免費露天籃球場，這里瞬間就吸引了全翡翠區的年輕黑人。

只需要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原本繁華的商鋪，就會變成無人問津的危險區。

電線桿上被掛上了鞋子，居民搬遷、商鋪退租，土地價格大跌，市政廳則及時介入，收購土地，讓翡翠區徹底成為了不見天日的陰暗角落，吸收了整座城市的污穢。

盧克忍不住搖了搖頭。

作為居住在中產階級社區的既得利益者，他沒有辦法對政客們吸引選票的策略作出評價，但他至少可以，為這座城市的犧牲品，獻上屬于自己的哀悼。

“愣著干什么？”斯托克探長用手肘給他的側腰來了一個不算是很大力的撞擊，但制造出的疼痛，也足夠把他從迷思中喚醒，“行動要開始了，快跟上！”

在二人的前方，幾名完成了準備工作的警員，已經列好了突擊陣型，隨時準備突入建筑物的地下室，抓捕那名膽大包天的盜賊。

盧克擠出了一個有些抱歉的微笑，轉過身，跟在了斯托克探長的身后。

“嘭！”

下一秒，從不遠處傳來了一聲熟悉的悶響。

是狙擊槍，盧克迅速做出了判斷。

他下意識地想要翻滾躲避，但身體卻先一步違背了大腦的控制。

從肩部傳來了鉆心的疼痛，腎上腺素被迅速泵入血管，呼吸加速，血壓升高，他的眼前仿佛泛起了乳白色的霧氣。

‘啊……原來，在聽到槍聲之前，我就已經被擊中了嗎……’

這是盧克在陷入昏迷之前，最后的心理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