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小軍問她,那時候為什么不選擇離婚?小婭說:父母一生好強,要面子,他們剛剛回歸了正常生活,在鄉親面前能抬起頭。她不想讓二老擔心,選擇了硬扛。小軍數了數小婭后背上皮帶印記,老實男人打人也老實,次次皮帶抽打一個地方,小婭后背留下一個大大的x,深深嵌入光滑白晰的皮膚之內。小軍的心中陣陣顫栗,不忍再看,涂了藥,小心翼翼合上小婭的粉色連衣裙后面的扣子。太狠了。
小婭的老實男人跑得無影無蹤,小婭咬牙堅守,耕地、施肥、播種、打藥、收糧,把一袋袋玉米、小麥從地里拉回家,收入糧倉。又用車子推動磨房,磨成面粉,蒸為干糧。村里人看到小婭的身影在地里、家里來回穿梭,都伸大拇指贊揚,感嘆一個女人生活的不易。鄉里的浪子們在大街上見到小婭,想的是她獨守空房的寂寞,因為他們雖然成群結隊,呼嘯喧嘩,但他們內心是空虛的、寂寞的。
晚上,月牙兒孤懸夜空,發出冷冷的光,小婭累了一天,回到空蕩蕩的屋子,月光隨著她照進屋內,桌子椅子柜子在黑暗中呈現出大致的形狀,像怪物一樣,冷森森。小婭開了燈,從鍋里拿一個冷饃,一個碗,把冷饃掰成塊,用暖瓶里半溫的水泡泡,剛拿起筷子,外面傳來幾聲貓叫,“小婭,在家嗎?孤獨嗎?寂寞吧,哥哥來陪你了。”小婭一聽又是浪了崔三,她拉亮院里的燈,從案板上抄起菜刀,沖到院里,“王八蛋崔三,姑奶奶很寂寞,孫子來陪你姑奶奶。”一陣轟笑漸漸遠去。
浪子的特點是遇蜂蝶則浪,若碰到硬碴則遠觀為妙。
小軍這一年退學回家,種地養自己及弟弟。在玉米地里與小婭的偶遇,并未改變兩人的關系。兩個家庭在一個村里存在著層級的差距。
一個二千多人的村落可以分為,
第一層級:村級官員,有實權,決定土地、宅基地,福利的分配,村民辦事證明的蓋章。
第二層級:有家人在外地當官的村民,特別是在當地縣里、市里有人,對村級官員有影響力
第三層級:公家人,退休在家的,村民都比較尊重,村官管不到,也不愿得罪。
第四層級:在外做生意、打工經濟條件好的村民,村民求一塊外出,有一定地位。
第五層級:在各自家族中有威信的、精明的人,在農村,相同姓氏的會團結一致,共推代理人,在村里爭奪話語權
第六層級:種莊稼能手,會手藝的人,識文斷字,能算帳的人
第七層級:靠地、靠天,下死力氣干活的人
第八層級:人丁不旺,下不了力氣,又有拖累的人
第九層級:流浪街頭的人
從9個層級來對號入座,小婭在村里是上等層級,小軍是最底層的,兩人天壤之別。
但命運的不可預測性,讓我們有悲有喜。小軍的弟弟病危,家里剛收了玉米棒子,來不及出售,湊不到錢去買藥。
前鄰有鄰,同一角的家都借了一遍,小軍還沒湊齊500塊,每一次治療差不多一千塊。小軍看見躺在床上弱不禁風,隨時有危險的弟弟,心如刀絞,來到院外,用頭狠命的撞墻,為自己的無能而憤怒和自責。
從玉米地里窺見的粉色裙子出現在小軍家的院子里,他家里很少來外人。是啊,誰愿意來呢?當地有名的貧困戶,來怕沾了一身晦氣。但小婭來了,婷婷玉立站在小軍家的院子里,像一道光照進了這個沒有什么希望的家。
小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蹲在地上,擦擦眼淚發呆。小婭走進屋內看望他的弟弟,給弟弟蓋上一層薄薄的被子,在弟弟床頭放了一千塊錢。走出屋外,蹲在地上的小軍還未回過神,額頭上流著血跡。小婭輕嘆一聲,遞了一包紙巾給他,說:“以后遇到這種要命的急事,來找我。”
粉紅色的裙子像一片彩云飄來,稍停留就飄走了。
聽到弟弟的喊聲,他跑進屋內床邊,看到那一沓錢,眼中又涌出淚水,抓起錢,蹬上自行車,來到鄉醫院拿藥,飛快又回家,給弟弟推上藥。看著臉色慢慢恢復正常,懸著的心,才回到原位。
村里首富主動出錢醫治縣里著名困難戶的義舉在街頭大爺大娘的閑聊中傳播,小婭和小軍同時出現在一個事件中,在村史上是一件大事。在農村這個社會基層的群落里,小軍的家庭是村里人遺望的對象,并非人們關注的熱點。除了偶爾提及,嘆惜可憐外,便被丟在了角落里。
現在不一樣了,兩個人發生這樣的事情,總會給人以妙不可言的聯想和遐思。難道是“那個”了?
小軍感受到了“那個”的威力,姑父、二叔都來家里談話警示。本來小軍認為小婭幫他是為了博好名聲。現在聽到這些有些惡毒的傳言,反而讓他心生逆反心理:“老子都活成這樣了,你們還想怎么樣?現在老子想怎樣就怎樣!”
為了照顧家人的面子,小軍對小婭的感激轉入了地下,收糧食時的幫忙,有些體力活在中午村里人午休,或夜深人靜的時段去干。小婭知道小軍的行動,也故作不知,表面上兩人平靜如兩條平行的河流。暗里小婭在小軍弟弟需要買藥的日期,會準時將一千塊錢找機會給小軍。
小軍也不推辭,怎么推辭呢?在生死面前,他硬不來心腸。默默接受,默默付出。
一個夏季,地里的小麥進入成熟收割的關鍵期,但天氣陰晴不定,小婭在小軍的幫助下,將收割的小麥拉到場院堆成垛,小軍又去割自家的。小婭看天色不好,回家拿塑料布蓋麥垛,來回也就半小時,天空中響起“噼啪噼啪”的聲音,是雨點。小婭扯開塑料布,拉住一頭爬向麥子垛,剛到半截,雨勢密集而來,急得小婭手忙心亂,腳下一滑掉回地面,她又掙扎坐起,擦擦臉上的雨滴和淚滴,又拉起塑料布爬上麥垛,剛上一截又滑了下來。
雨越下越大,剛收的麥子被雨一淋,一年的辛苦就可能泡湯。她在麥垛旁雨中哭泣,小軍如一騎快馬在雨中疾馳而來,扯起塑料布蹭蹭兩下躥上麥垛,沿著另一面一滑而下,塑料布像云彩罩住了麥垛,小軍又用木棒、磚頭壓好塑料布的四邊。來回檢視,在麥垛挨著溝的那一面用雙手挖了一條溝,這樣麥垛不會積水。
收拾妥當,小軍來到小婭身旁,小婭坐在泥水地上,愣愣的發呆。小軍見塑料布還余下一大塊,伸手舉起來,遮在小婭的頭頂。
小婭見雨停了,抬頭看見舉著塑料布的小軍,哭紅的雙眼,微喘的前胸,透濕的衣服緊貼苗條的身體,一身玲瓏毫發畢現。小軍癡呆呆看著,一身的燥熱。正想轉過身去,小婭猛地起身,將小軍撲倒在泥水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