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忽然心頭一跳。

七星劍感應到主人心緒，劍身劇烈震顫，化作一道白虹直貫廟門而去。

剎那間，數道金光自漆黑廟宇內迸射而出，如夢似幻的女聲戛然而止。

崔鈺的身影緊跟在姜雪身后，像一道沉默而忠誠的影子。

只見那道白虹去而復返，自廟門內激射而出，懸停在姜雪面前。

金色光芒流轉收斂。

化作一個玉雪可愛、約莫七八歲模樣的童子。

孩童腕間七點朱砂痣排列如北斗，熠熠生輝。

正是姜雪名震修真界的本命七星劍蘊化出的劍靈——小七。

此刻，這傳說中凌厲無匹的劍靈，正鼓著腮幫子，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瞪著姜雪。

***

姜雪在修真界最負盛名的，莫過于十三歲便得本命七星劍認主，更在三年后蘊化出劍靈。

只是……眼前這個胖乎乎的小娃兒，比起其他修士的劍靈著實是嫩過了頭。

“雪雪！”小七奶聲奶氣地控訴，小短手指著漆黑一片的狐仙廟。

“小七，里面可有異常？”姜雪不著痕跡地忽略他的撒嬌。

“里面只有這個。”他攤開掌心，“里面又是一撮狐貍毛。”

又是狐貍毛，有人一直把他們引向狐仙廟。

可這妖氣并不似狐仙……

她正思忖間。

客棧方向突然爆發出凄厲的尖叫，在這寂靜的深夜聽得格外清晰。

調虎離山？！

崔鈺蒼白的臉在月色下泛著病態的青白。

他抬起眼眸，面不改色：“女郎，看來，我們被算計了。”

三人疾奔回客棧，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老板娘踉蹌沖了出來，染血的雙手死死揪著姜雪衣袖，聲音顫抖的支離破碎：“客官！快逃啊！這些衙役都瘋了……”

話音未落，木質樓梯傳來斷裂聲。

雙目赤紅的官差們正互相撕咬砍殺，鮮血順著樓梯的縫隙，淅淅瀝瀝滴落下來。

一人被同僚的刀當胸砍穿卻仍獰笑著揮刀，斷肢在血泊中抽搐。

姜雪認出這人，正是那日用鞭子抽打崔鈺的官差。

這原本荒僻的客棧，此刻宛如人間煉獄。

“這氣息！”小七雙瞳瞪大，“是艷鬼！”

姜雪心頭一震。尋常艷鬼不過低階鬼物，好吸食精氣，向來需十日半月慢慢蠶食。

這一夜之間便能取這么多人性命，且能瞞天過海，掩蓋氣息，逃過她和小七的追蹤……

即便她因為二次動用禁術，五感暫退，也不至于如此毫無察覺。

除非……這艷鬼背后，有什么了不得的助力？

姜雪眸中寒光一閃，指尖掐訣如電。

她腰間隨身的荷包無風自動，三道朱砂符箓破空而出，在血腥的空氣中獵獵作響。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令，萬鬼莫藏！”隨著她一聲清喝，符箓上的咒文驟然活了過來，赤紅的朱砂云篆迸發出金光，頓時若靈蛇游走。

三道黃符飛起，在空中急速旋轉，金光灑下，將發狂的官差們籠罩其中。

崔鈺瞇起眼睛，看見那些朱砂咒文在空中自行延展變幻。每一道筆畫都金光四射，隱約可見六甲秘祝在其中流轉，被困在結界中的官差們動作頓時遲緩下來。

崔鈺垂著眼簾，長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指節微微泛白。

片刻后，他緩緩抬眼，眼角淚痣顫動，目光陰冷的在小七身上打了個轉。

只見那玉雪可愛的劍靈正繃著小臉，腕間七顆朱砂痣閃爍不定。

他一雙大眼睛死死盯著客棧角落的陰影，正欲找準時機，化作白虹貫去。

“女郎，您看……”在小七行動前，崔鈺突然出聲。

那角落一點磷火頓時‘噼啪’一下，化成紅光竄了出去。

“小七！”姜雪沉聲下令，話音未落，那劍靈已經追了出去。

在符咒的作用下，官差們眼中瘋狂的血色逐漸褪去，一個個如同被抽走力氣般接連倒地。

客棧內驟然安靜下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微弱喘息聲。

地板上黏稠的血跡還在流淌，幾柄染血的佩刀散落在血泊中。

角落里，那條斷臂，手指還在抽搐著，直到一切歸于平靜。

姜雪轉身凝視崔鈺，客棧內昏黃的燭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將他的表情掩藏在晦暗之中。

她只能看見他微微低垂的眼睫，和唇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片刻靜默后，她利落地越過他，循著小七留下的靈氣波動追了出去。

崔鈺站在原地未動，黑漆漆的眸子掃過滿屋昏迷，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官差。

那些東倒西歪的身影映在他眼底，化作細碎的寒光閃爍。

他嘴角微揚，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冷笑，旋即轉身，不緊不慢地跟上姜雪。

他的步伐從容得近乎慢條斯理，轉過客棧附近一片年久失修的回廊時，他終于看見了前方的姜雪和小七。

二人正在四處搜尋。

月光在他們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崔鈺停下腳步，倚在廊柱陰影處，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的背影。

月光斑駁，灑落在搜尋的二人身上。

崔鈺駐足陰影中，靜默如夜。

他倚著斑駁的木柱，目光幽深地追隨著那兩道身影。

夜風掠過，拂動他額前碎發，也抹去了眼底轉瞬即逝的晦暗。

“小郎君……救我。”身后傳來窸窣聲響，氣若游絲。

崔鈺唇角微揚，修長手指漫不經心地撫過廊柱上突出的木刺。

殷紅血珠滲出，順著脫了漆的木紋，蜿蜒而下。

艷鬼如獲至寶般匍匐于地，貪婪地舔舐著那抹深紅。

崔鈺垂眸，冷眼旁觀著對方妖力逐漸充盈。

“最后一個要求。”他聲音輕柔，卻透著寒意，“給你個誅仙的機會。”聲音輕得像嘆息，“我的血，夠你洞穿這姜家女郎，取走內丹了。”

艷鬼的紅影凝滯一瞬，隨即興奮得扭曲：“當真？！”

“一炷香。”崔鈺屈指，一滴濃稠的血珠懸在指尖，“要么重創她吸干真元，要么……”

血珠墜入黑暗，“被她打得魂飛魄散。”

紅影如飛蛾撲出，卷走血珠的剎那，妖氣涌動。

艷鬼忙不迭點頭，猩紅的舌頭意猶未盡地舔過嘴角：“小郎君盡管放心，奴家現就去撕碎那姜女郎的心肝！”

“去吧。”聲音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