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察跟著顧六一行人去而復返，在被封禁的西碼頭倉庫一直待著不露面。

“六哥，我們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顧六一邊用匕首削著竹簽，一邊安撫道，“快了，別急，咱們靜下心來等消息，想回家的拿袋鹽回去看看，但別亂跑！”

顧六看了眼海蘭察，又問道，“誒，海三，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海蘭察手里繞著稻草，“你真放心我出去？就不怕我出賣你們？”

“不會，咱們能聚在一起，就是看不慣那黃家的作派，如今好日子快來了，你才不會蠢到自己往別人的繩索里鉆，咱們可是握過手的。”顧六將削好的竹簽丟給海蘭察，“留著防身。”

“其實，這揚州的鹽商都是一個作派，無非是明面上和暗地里，要面子和不要臉。”海蘭察回道。

“兄弟，你以為我們想做的是普通的鹽商？才不是，如果有機會，我們要建立一個商會，絕不是一家獨大的那種！”顧六仰著頭望向窗外，陽光照射在他臉上，熠熠生輝，“我們的目的是，人人都能吃飽飯，不會再有人因買不起鹽而服用毒鹽，你明白嗎？”

海蘭察點點頭，他在顧六身上，有一瞬間看到了福康安的影子，許久不見不知道那小子又整了多少人。

在院內端坐的?？蛋惨粋€早上連打了五個噴嚏，福靈安非讓他留在家中休息。

傅恒在書房寫折子，將此次清剿匪患的事情上奏給乾隆。

沒一會兒，院門被敲響，是尹繼善。

他覺得自己的精神頭被耗得差不多了，連早膳都沒用，直接從床上爬了起來，衣領處的扣子都歪了。

“傅恒大人可在？”

?？蛋矝_著尹繼善友好地打了個招呼，“尹伯伯起得真早！”

尹繼善苦著臉一笑，比哭還難看，“近日揚州城亂，不要外出！”

?？蛋补郧傻攸c了點頭，他一會兒還要去見海蘭察，是時候把人接回來了。

“阿瑪在里頭寫折子，尹大人稍候！”福靈安給尹繼善倒了杯水，“剛做的早膳，大人要不要來一口？”

尹繼善看著可口的早膳，肚子里咕嚕嚕叫，“不了不了，發生這么多事，當真吃不下?！?

“大哥，阿瑪也沒用早膳呢，我給他送屋里去?！备？蛋沧吡诉M來，一套八段錦打完，身心舒暢。

“傅恒大人也沒用早膳？”尹繼善問道，“我來我來，我給他送進去?！?

福靈安還想攔著，被?？蛋惨话炎ё?，“既然尹伯伯有意，不妨多拿一份，與阿瑪一同用膳?！?

“好好好，真是乖巧！”尹繼善端著托盤走到書房門口，恰巧傅恒開門。

傅恒手里拿著寫好的折子，正欲派人送往紫禁城。

尹繼善攔下，“傅恒大人，這折子不急著送，你我用過早膳再說?！?

傅恒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早膳是?？蛋蔡匾鉁蕚涞?，傅恒很有胃口，見尹繼善只扒拉了兩口，傅恒問道，“這早膳不合胃口？”

“怎會怎會，這早膳很好，只是下官內心郁結不安?！币^善終于把話題給成功引入，“大人可知昨晚的事？又知今早的事？”

“略知一二，你且細說！”傅恒繼續低頭吃，絕不因事放下筷子。

“昨夜，大人抓獲了盜匪交與知府衙門，今早那黃德源的兒子黃貴竟跑來告狀，說那些賊匪乃是馮家買通，意圖殺害黃德源，先前下毒也是馮家所為。”尹繼善詳細說道。

“嗯，既然有異議，那就好好查查?！备岛阈南耄@與他有何關系。

“查不得?。　币^善突然大聲，又刻意壓低聲音，“黃德源在牢內說江春買兇殺他。

“那就把江春帶回來問話。”傅恒隨口一句。

“傅恒大人，你可知高恒任過兩江總督？”這揚州的事越鬧越大，他尹繼善一個人已經兜不住了，那高晉也是個死心眼，非得把黃德源給弄死。

這黃德源是傅恒送到知府衙門的，他可不能出事兒了。

尹繼善思來想去，這傅恒也是皇親國戚，大家的身份都特殊，想著會維護一二，不如直接攤牌。

只管查一查高恒之外，在兩淮任職過的官員，千萬要保住高恒。

他尹繼善走這步棋，既想把傅恒拖下水，又想賣高晉面子，也想接江春的善意，說白了就是誰也不得罪。

哪怕真被捅破，他也不至于首當其沖。

聽到高恒的名字，傅恒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糊涂，當真是糊涂！”

尹繼善隱約察覺了轉機，傅恒與高家有舊，自然會偏袒一二。

“你想怎么做？”傅恒嘆了口氣問道。

“放任高晉去做，我們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尹繼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可不想自己動手。

福康安端著小菜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官官相護，自古有之。

于這些上位者本就是利益所趨，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兒。

乾隆對已故慧賢皇貴妃寵愛有加，福澤自然綿延至高家全部族人，這一點傅恒很清楚。

他應該會第一時間想到乾隆，不讓他為難，緊接著就會默認，然后被尹繼善拖下水。

歸根究底，他傅恒只會為乾隆考慮。

但若是乾隆并不打算放過高家呢？

“阿瑪，兒子給您送小菜來了！”?？蛋埠傲艘宦?，推門而入。

尹繼善當即把頭埋著開始用膳。

“這小菜爽口，阿瑪一定喜歡，回京時也可準備些給皇上，想來只要吃得不澀嘴，皇上應該不會怪罪。”?？蛋苍捓镉性?，傅恒和尹繼善都聽出了意思。

“尹大人先回去吧，容我再想想！”傅恒下了逐客令。

望著尹繼善的背影，?？蛋踩^都硬了，他直截了當把名單往傅恒桌上一攤。

“阿瑪，這些是以往擔任過兩江總督和御史的人，兒子聽聞皇上想要修繕避暑山莊，但缺銀子。”?？蛋仓毖圆恢M，“阿瑪可想過，那避暑山莊何時不能修繕，非得在揚州鹽引案爆發之日提起，是何緣由？”

傅恒被這么一點，當即通透。

“康兒，這高恒……”傅恒還是有所顧慮。

“阿瑪糊涂了，這高家又不是只有高恒，皇上雖念舊，但也不需要給揚州百姓和鹽商一個說法，阿瑪若是保下高恒。”福康安提筆在高恒名字上打了叉。

“不但毀了阿瑪的一世英名，連皇上也會被冠上昏君的名號，阿瑪當真想如此？”福康安說得義憤填膺。

傅恒什么都好，就是太過為乾隆考慮了。

“康兒所言極是，是阿瑪糊涂了！”

傅恒當即又寫了封折子，提及剛剛尹繼善所言，又按照?？蛋驳囊馑?，在折子里寫了他的為難之處，若非兒子點醒，恐釀成禍患。

按照對乾隆的了解，?？蛋惨呀浤芟氲角】吹竭@兩封折子時的臉色。

如果估算的沒錯，乾隆一定會夸贊傅恒的坦然，也會因顧全傅恒，而把他盡快召回京城。

只要傅恒一走，福康安就打算把揚州的天捅個窟窿，他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順利地偷天換日。

臨近傍晚，福康安說要上街逛逛消消食，為了讓傅恒和福靈安放心，他只能把五名兵丁帶上，原本他只打算帶阿虎一人的。

與海蘭察約在了西碼頭附近的一側巷子里，令福康安沒想到的是，海蘭察居然還想繼續待在西碼頭，不想這么快回來。

雖然海蘭察繼續留在顧六身邊也沒壞處，但?？蛋部傆X得心里過意不去，看海蘭察的精神狀態還不錯。

?？蛋策@才放心。

“海蘭察，近期揚州城內有異變，你們要小心。如果你能說服那幫搬運工，可以先去投靠江春?！备？蛋蔡嵝训?。

投靠江春，是備選的方案之一，也是對福康安后面的布局更有力。

“海蘭察，你的策反能力如何？要不也去試試給江春手底下的人洗個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