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覺得沒日沒夜的快馬加鞭，也還好。

在軍機處每時每刻地處理要事，也還好。

但來了這揚州，還沒到天亮，就出了這么多幺蛾子，當真是不好。

看著灰頭土臉的福康安和福靈安，傅恒體會到了葉赫那拉氏帶娃的艱辛。

“福靈安，你是大哥，怎么能由著康兒胡鬧呢！”傅恒假裝指責，完全是在演給門口的尹繼善看。

尹繼善也心累。他剛躺下，就來人稟報說有人劫獄。

還明目張膽地帶著皇上的手諭在劫獄。

好巧不巧，還遇上黃德源被人下了藥，福康安一泡童子尿給救活了。

這樣太戲劇性了。

“阿瑪，兒子深夜闖大牢，兒子認罰，但請阿瑪把黃德源交給軍中看押。”福康安抓緊提道。

人只要在牢里再待一刻，怕是要與他那小兒子團聚了。

尹繼善依靠在門框上迷迷糊糊，聽到要把黃德源轉移，他當即醒了，“不可不可，這犯人理當關在牢內，下官可再派人好好看著。”

黃德源是他與江春商量的一個籌碼，怎可輕易交出去。

“尹大人，我再晚到一刻，他就沒命了。”福康安起身走到門口，“他現在可是我大哥手上案子的重要證人，我給皇上寫的信里可提到了，他要是再出事兒，你可擔待得起？”

“信？你給皇上寫信了？”尹繼善立刻來了精神，“傅恒大人，這，這不合規矩啊！此案尚在審理，福康安又無任何官職，無權干預此案啊！”

傅恒咳了兩聲清清嗓子，然后走到尹繼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康兒頑劣，卻又跟皇上親近。臨行前，皇上特意叮囑，不過看到什么聽到什么，他都得向皇上匯報，這我也攔不住啊！”

尹繼善抿了抿嘴，又舔了舔唇，就是張不開這個嘴，“這，這……”

見尹繼善一臉無措，傅恒笑了笑，“康兒，趕緊道歉，跟長輩說話，怎可如此無禮！”

“啊不不不，不用不用。”尹繼善雙手在胸前搖了搖。

“康兒說話莽撞，但私心是為了您，還請尹伯伯見諒！”福康安會意，向尹繼善躬身行禮。

福康安與傅恒一唱一和，把尹繼善弄得不好意思，“那個，那個犯人黃德源還是要好好看管的，所以……”

“多謝尹伯伯！”福康安沖著福靈安點點頭，“大哥，趕緊把人帶去軍營！”

“哎，那個……”

福康安動作迅速，高晉坐著轎子趕來時，黃德源已經被帶走了。

事情辦完，關門睡覺。

尹繼善站在門口生氣地看向高晉，“今天發生這么多事兒，你居然能睡得著？”

“你尹大人還搞不定一個孩子？”高晉揣著手也很生氣。

他剛剛敲門，福康安就在院子里頭，死活不給他開門。

“你行，你有能耐讓人給你開門啊！哼！”說完，尹繼善一甩衣袖，屁股一撅，直接往轎子里一鉆，反正被牽扯的又不是他弟弟，江春那邊還有其他籌碼可談。

……

“諸位，一晚上沒睡吧？”江春頂著烏青的眼底，一臉鎮定地喝著茶。

今日這廳堂內坐著的，都是這兩淮有頭有臉的鹽商，有的則是剛剛從零商擠進這個團體中，還未完全適應。

類似于今天這種鹽商聚集于總商江家，更是聞所未聞。

“昨晚西碼頭損失慘重，我們寄放的鹽都付之一炬啊。”

“是啊，誰能想到這黃、黃德源竟然因為兒子的死發瘋呢。”

“聽說人被抓進去了，這不是過兩日就得放出來？”

“江老，你看啊，我們這邊都是跟著黃爺干的。眼下黃爺得了失心瘋，他還有一個兒子黃富，按理說呢我們是不該來您這兒的。”說話的是最在前頭，資歷最老的。

江春望著底下坐著的兩撥人，左邊都是他的人，右邊都是黃德源的人。

他連夜讓人送出帖子，就是為了把所有人聚齊，然后拉攏人心。

“馮老，瞧您說的，什么該來不該來，咱們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江春沖著管家招招手，“去后堂瞧瞧黃富醒了沒。”

“黃富？他在這兒？”大家都很驚訝。

江春不緊不慢地又抿了口茶，長舒了一口氣，“昨日突發變故，這黃富便找上了我，我與黃老弟可是至交好友，平日里做生意有爭執是難免的，但出了事兒，小老兒可不會袖手旁觀。”

話說的漂亮，底下人也都不傻，他們嚷著要見黃富，心想著是不是被江春給扣下了。

這種場景，于江春而言都是小場面，在黃富沒露面前，他只是喝茶，不反駁也不回應。

“各位叔叔伯伯，富兒在此！”黃富看了江春一眼，昨晚行動敗露，他特意逃到江府來尋求庇護，一直睡到今早。

“此次我爹因家弟不幸離世而得了失心瘋，多虧江伯伯出面，不然你們可就見不到侄兒了。”黃富直接拿起衣袖開始抹眼淚，“爹說家弟的死，是那京中貴人刻意為之，既然討不到公道，那就一家人都下去陪家弟。”

“不會吧？黃爺怎會如此想不開！”

“那京中的貴人又如何？殺了人也得負責！”

資格老的馮家不做聲響，端起茶杯靜靜聽著，按照他對黃德源的了解，別說是死了一個兒子，哪怕兩個都死了，頂多鬧上一鬧，根本得不了失心瘋。

“黃富啊，那昨夜西碼頭到底發生了何事？我怎么聽說有人偷鹽啊？”馮老突然問道。

黃富咽了咽口水，一手負在伸手捏著衣擺，然后努力保持鎮定，將昨晚背好的內容宣之于口。

“我爹因家弟的死，打算用鹽引將鹽場清空，然后占領所有口岸，再低價賣出。”

“這……這是打算把我們給逼死啊！朝廷的虧空還沒補上，這邊又要壓低鹽價，你們黃家家大業大頂得住，我們呢！”所有零商開始起哄。

“昨夜的船，就是我爹安排的，打算把諸位叔叔伯伯寄放的鹽全數運走倒入江內，我說服把頭阻止，沒想到還是沒來得及，船被火給點了！”黃富抓緊機會繼續說道。

馮老瞇著眼睛看向江春，江春則是繼續喝茶。

“一切都是家父的錯，我黃富愿賠償諸位的損失，從江伯伯手上買鹽，來補償給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