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真人”四個字，如同投入深潭的又一顆石子，在清玄道長心中激起驚濤駭浪！

那是他們這一支早已羽化數百年的祖師名號！這白衣青年，竟是為尋祖師而來？！

祖師遺澤“驚鴻”方才顯圣，其故人（或其傳人）竟也在這驚天動地之后現身？這一切，難道并非偶然？

巨大的疑問和更深的敬畏，瞬間淹沒了清玄道長殘存的思考能力。

他只覺一股寒氣自尾椎骨升起，直沖頂門，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微微顫抖。

祖師爺的名諱，早已沉入故紙堆，成為觀志里模糊的符號，非是主持或知客，尋常弟子怕都未必記得。

此人，究竟是誰？

“劍仙！”

另一側，王天立脫口而出，聲音帶著變調的嘶啞和無法抑制的震驚。

他死死盯著這個憑空出現的青年，眼角的余光掃過手中平板電腦的屏幕。

那代表著生命體征的探測圖譜，此刻依舊是一條平滑得令人心寒的直線，毫無波瀾。

沒有熱信號，沒有呼吸痕跡，沒有心跳震動……眼前這活生生的人，在儀器的世界里，卻是一片徹底的虛無！

他心中警鈴大作。

對方出現得太過詭異，無聲無息，如同從凝固的空氣中析出。

一身白衣不染纖塵，面容清俊絕倫，氣質出塵脫俗，仿佛隨時會乘風歸去。

但這并非飄逸的仙氣，而是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神出鬼沒，出塵如仙——這八個字沉甸甸地壓在王天立心頭，卻遠不足以描述這青年帶來的、顛覆認知的驚悚。

清風觀主此刻才從巨大的沖擊中勉強抽回一絲神智。

他比清玄年長許多，閱歷更深，心性也更為沉凝，但此刻，面對著這來歷莫測、直呼祖師名諱的存在，那份沉凝也化作了驚濤中的一葉扁舟。

他強自壓下喉嚨里的干澀，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連忙躬身回應：“不敢欺瞞上仙，祖師……祖師他老人家，已然仙逝了。”

作為知客的清玄道長慢了半拍，但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緊緊鎖在白衣青年身上，那目光中混雜著敬畏、探究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求證渴望。

清風觀主的話像是一柄冰冷的鑿子，瞬間穿透了清玄道長心頭那點僥幸的泡沫。

“……仙逝？”

青年臉上的從容第一次被打破，如同平靜湖面驟然投入巨石。

他眉峰微蹙，眼中是純粹的困惑與難以置信，聲音也不復之前的清越淡然。

“元清真人修行有道，根基深厚，壽元悠長，怎會……怎會仙逝？”

他上前一步，無形的壓力隨之彌漫開來，空氣仿佛凝固了幾分。

“是何時之事？”

他的追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迫切。

“祖師……”

清風觀主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結滾動，聲音艱澀。

“已仙逝三百余年了。”

“三百余年？！”

青年瞳孔猛地一縮，臉上血色瞬間褪去些許，那清俊的面容第一次顯露出巨大的震動。

這漫長的時間跨度顯然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這破舊卻依舊維持著格局的大殿，掃過殿外那幾株在夜風中搖曳的老樹，最后落回兩位老道身上，帶著最后一絲希冀：“那……凌云觀如今，可還有入道真修？”

“入道……”

清風觀主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每一道溝壑里都刻滿了難以言喻的苦澀與赧然。

他深深垂下頭，聲音低沉得幾乎要被殿外嗚咽的風聲蓋過：“慚愧……實在慚愧，不怕上仙嗤笑。自前前朝末代起，我凌云觀傳承……便是一代不如一代。”

他抬起頭，渾濁的老眼中映著燭火微弱的光，那光里沒有希望，只有沉重的疲憊。

“每一代觀主，最大的念想，便是傾盡全觀之力，能盼得門中出一位入道之人，哪怕……哪怕只是初窺門徑，也不至于讓祖師爺的道統徹底斷絕，淪為江湖末流……可是……可是……”

他長長嘆息一聲，那嘆息仿佛承載了三百年的失落，沉重得能壓垮人心：“現如今，道觀凋敝，香火幾絕，凌云觀上下，就只剩下貧道與師弟清玄，還有兩個師兄弟，總共……四人而已。入道真修……早已是鏡花水月，遙不可及的傳說了。”

白衣青年靜靜聽著，臉上的震動漸漸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幾乎凝為實質的憂慮。

當清風觀主最后一個字落下，他那雙清澈如寒潭的眸子驟然銳利起來，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猛地再次上前一步，幾乎逼近到兩位老道面前，語速急促，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焦灼：“若元清真人已然仙逝三百載……那他當年不惜身負重傷，也要強行鎮壓于此的那只‘妖魔’，如今怎么樣了？！”

“妖魔？”

清風觀主與清玄道長幾乎同時失聲反問，兩張布滿歲月刻痕的臉上，此刻只有一片純粹的、毫無作偽的茫然。

清風觀主下意識地重復了一遍：“什……什么妖魔？上仙此言……貧道……貧道實不明白。”

清玄更是用力搖頭，眼神里全是霧水，他搜腸刮肚，觀中所有典籍記載，祖師羽化之事語焉不詳，只言“功行圓滿”，何曾提過半分“妖魔”與“鎮壓”的字眼？

青年看著他們臉上那茫然無措、絕非作偽的神情，眉頭鎖得更緊，幾乎擰成一個死結。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兩位老道身上逡巡，最終化為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那嘆息聲在空曠寂靜的大殿中回蕩，帶著無盡的惋惜與無奈：“看來……元清真人當年，隕落得太過突然，太過倉促了……”

他目光投向殿外深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三百年的時光塵埃。

“以至于連最緊要的傳承與警示，都未能留下片語只言……悠悠三百載，后人竟對此等關乎存亡的秘辛，已一無所知了么？”

話音未落，他右手已然抬起，拇指迅捷無比地在其余四指的指節上點、按、推、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