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荒誕感，甚至壓過了他心底的惶恐。

大殿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只有那盞唯一的、燈油將盡的破舊油燈，燈芯在微弱地燃燒，偶爾發出“噼啪”一聲輕響，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仿佛生命最后的嘆息。

與之相伴的，是山風永不停歇的嗚咽，穿過每一個破洞，鉆過每一道縫隙，時高時低，像鬼魅的低語，又像亡魂的啜泣，執著地回應著道長那無聲的疑問和彌漫在整個空間里的巨大謎團。

王天立沒有再追問，甚至沒有動。

他只是沉默地站著，如同大殿里一尊新添的、穿著現代制服的泥塑。

他的脊背依舊挺直，那是長期訓練形成的本能，但內心的風暴卻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幾乎要將他那引以為傲的理性堤壩徹底沖垮。

眼前的一切——這破敗道觀，這疲憊絕望的老道，這荒誕的詢問——都只是表象。

真正壓在他心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的，是之前那顛覆了他畢生認知的景象，以及此刻肩上那沉甸甸到令人窒息的絕密使命。

理智，那個他奉為圭臬的、科學武裝起來的理智，正在他腦中發出尖銳的警報，一遍遍重復著冰冷的邏輯：這必然是假的！

一場精心策劃、規模空前的騙局！

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妖魔鬼怪，更沒有御劍飛行的神仙！

如果有，那么頭頂蒼穹之中，那數千顆日夜不停掃描地球每一個角落的衛星，他腦中瞬間閃過精確的數字：3842顆在軌衛星，其中高分辨率光學衛星超過百顆，它們的鏡頭何以從未捕捉到一絲一毫的“仙蹤”？

近地軌道上的空間站，宇航員的目光覆蓋全球，又為何對此視若無睹？

更遑論“修仙”？

那不過是古人面對未知的浪漫想象！

現代科學早已將人體解剖、生理、能量代謝研究得透透徹徹。

所謂的“內功”、“真氣”？

不過是肌肉力量、呼吸技巧和心理暗示的結合體。

那些被神話的“武林高手”，在精密儀器的檢測下，其力量、速度、反應神經的極限數據，與最頂尖的職業運動員相比，并無本質差異，完全處于現代生物力學和人體生理學可以解釋的范疇。

國家最頂尖的實驗室，耗費了海量資源，試圖從古籍中、從所謂的“隱世高人”身上尋找“超自然能量”的痕跡，最終得出的結論冰冷而確鑿：基于現有物理定律和生物學認知，人體無法產生、存儲或調用超出化學能（ATP）范疇的額外能量形式。

武俠是幻想，修仙更是無稽之談！

然而……然而！

那該死的“直覺”——一種源自生物本能、在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對危險的預判和對異常的感知——卻像一條冰冷的毒蛇，正死死纏繞著他的理智，發出嘶嘶的低語：這很可能是真的！

如果……如果那監控錄像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呢？

王天立的眼前不由自主地再次閃過那令人靈魂戰栗的畫面：

被一道無法形容其璀璨的劍光悍然撕裂！

那劍光并非激光全息投影的炫目，而是帶著一種實質的、仿佛能切割空間的銳利感，其散逸的微光甚至短暫干擾了高靈敏度的電子設備。

劍光分化，如游龍驚鴻，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超越人類視覺捕捉極限，若非高速攝像機以每秒數千幀的速度記錄，肉眼根本無法分辨細節。

那飄逸、凌厲、超越物理規則的動作，絕非任何已知的科技手段（包括最前沿的磁懸浮、單兵飛行器、全息欺騙、能量武器）所能模擬！

上百名觀眾都是現場目擊者。

他們的瞳孔記錄下了那非人的景象，他們的耳膜捕捉到了那并非引擎或爆炸、而是某種高頻震顫混合著奇異嗡鳴的“劍嘯”聲。

集體幻覺？大規模催眠？以目前人類的科技，絕無可能在如此開闊、復雜的環境下，同時精準欺騙如此多人，且不留絲毫技術痕跡！

這個“如果”所帶來的后果，其顛覆性和恐怖性，讓王天立這個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硬漢，也感到一陣源自骨髓深處的寒意。

這不再是簡單的超自然現象發現，這將是足以改寫整個人類文明史、顛覆現有科學體系、重塑世界力量格局的驚天巨變！

物理學的大廈將轟然倒塌？

生物學的基礎將徹底改寫？

人類社會賴以運轉的秩序和信仰將面臨前所未有的沖擊？

他幾乎不敢沿著這個方向深想下去，那是一片令人眩暈的未知深淵。

而更讓他心神劇震的是上級的反應速度。

當他們將現場所有能搜集到的資料——包括多角度高速攝像記錄、高精度雷達回波數據、環境能量殘留光譜分析（雖然大部分區域顯示為“無異常”）、目擊者詳細證詞——通過最高等級的保密信道上傳后，來自最高指揮中樞的反饋，其速度之快、態度之明確，遠超他的預期。

反饋的核心信息只有兩條：

1.初步研判：現象真實性極高，排除已知技術偽造可能性（評估等級：Alpha-1）。

2.絕密指令：不惜一切代價，找到目標個體。接觸優先級：最高。行動準則：絕對友好，嚴禁任何可能引發誤解或敵意的行為！重復：嚴禁任何激怒行為！首要目標：建立初步溝通渠道。

看到這條命令，尤其是那加粗強調、重復出現的“嚴禁激怒”字眼，王天立瞬間就明白了：上面那些掌握著最核心情報、匯聚了最頂尖智庫的大腦，已經基本認定——那個劍仙，是真實存在的！

一個或者一群，掌握著超越人類當前理解范疇力量的個體！

現在的問題核心，已不再是“是否存在”，而是“他/他們究竟是什么？”以及“如何接觸？”。

是某個隱匿于世界陰影之中，掌握了超越時代數百年甚至更久遠、足以模擬“神跡”的超級科技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