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蹄如雷，三千黑甲騎士匯成一道鋼鐵的洪流，義無反顧地沖向那名為“一線天”的死亡峽谷。

風(fēng)在耳邊呼嘯，卷起的煙塵模糊了視線，但每一個騎士的眼神都異常明亮。獨孤僧達方才那一番話，如同一把烈火，點燃了他們胸中最后的血性與驕傲。他們是大隋最精銳的戰(zhàn)士，是齊王楊倓的親軍，他們的字典里沒有“投降”二字。

前方，就是瓦崗軍的萬軍埋伏。

身后，是唐軍虎視眈眈的追兵。

他們已無退路，唯有向死而生！

“轟——”

當(dāng)騎兵的洪流沖入峽谷百步之后，早已等待多時的陷阱終于發(fā)動。

峽谷兩側(cè)的山壁上，突然冒出無數(shù)瓦崗軍士卒，他們聲嘶力竭地吼叫著，奮力推下早已準(zhǔn)備好的滾石擂木。一時間，巨石呼嘯，圓木翻滾，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砸向狹窄谷道中的隋軍。

“舉盾！”

獨孤僧達的聲音冷靜得如同千年寒冰，沒有一絲波瀾。

“嗡——”

數(shù)千面圓盾在瞬間舉過頭頂，組成了一片移動的鐵甲穹頂。滾石砸在盾牌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悶響，火星四濺。巨大的沖擊力讓不少騎士臂骨欲裂，戰(zhàn)馬悲鳴著跪倒在地。更有倒霉的，被數(shù)塊巨石集中砸中，連人帶馬瞬間化為一灘模糊的血肉。

鮮血與碎骨，成了這首死亡序曲的第一個音符。

緊接著，箭矢如蝗。

山壁上的弓箭手開始傾瀉他們的怒火，密集的箭雨覆蓋了整個隊列。雖然有盾牌格擋，但總有刁鉆的冷箭從縫隙中鉆入，帶走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穩(wěn)住陣腳！不要亂！”獨孤僧達一邊揮劍格擋飛來的箭矢，一邊大聲喝令。他知道，這只是開胃菜，真正的殺招還在后面。

果然，當(dāng)他們頂著箭雨和滾石，艱難地沖過一半谷道時，前方豁然開朗的谷口處，出現(xiàn)了黑壓壓的人墻。那是瓦崗軍的步卒，他們手持長矛與巨盾，組成了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盾陣，如同一道銅墻鐵壁，死死堵住了唯一的生路。盾陣之后，無數(shù)長矛手的矛尖在幽暗的峽谷中閃爍著森冷的寒光。

騎兵的優(yōu)勢在于沖擊。一旦速度降下來，尤其是在這狹窄的地形中，他們就是步兵的活靶子。

“下馬！結(jié)陣！”獨孤僧達當(dāng)機立斷，下達了最痛苦卻也最正確的命令。

騎士們沒有絲毫猶豫，紛紛翻身下馬，將受傷的戰(zhàn)馬趕到一旁，以三人為一組，背靠背組成一個個小型的防御圓陣，用盾牌和手中的橫刀，抵御著來自頭頂和四周的攻擊。一支最精悍的隊伍，在他的帶領(lǐng)下，主動迎向了前方的盾陣。

山坡之上，瓦崗大將裴仁基手持千里鏡，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眉頭卻越皺越緊。

“爹，這幫家伙是鐵打的嗎？”一旁的裴行儼看得心驚肉跳，“被這么砸了一通，陣型居然沒散，還敢主動沖我們的盾陣？”

裴仁基放下千里鏡，臉色凝重：“我還是小看了楊倓的兵。此人治軍之嚴(yán)，練兵之精，遠超我等想象。這支騎兵的戰(zhàn)力與紀(jì)律，比之當(dāng)年的驍果軍，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原以為，一輪滾石箭雨，就能讓這支孤軍徹底崩潰，哭爹喊娘地跪地求饒。屆時他們沖下去，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活捉獨孤嫣然。

可現(xiàn)在看來，這分明是一塊能磕掉滿嘴牙的硬骨頭。

“爹，不能再等了！再讓他們沖下去，盾陣就要頂不住了！”裴行儼急道，他已經(jīng)聽到了前方傳來的激烈碰撞聲和慘叫聲。

“不急。”裴仁基的眼中閃過一絲老辣的算計，“他們是困獸，斗志再強，也只是垂死掙扎。傳令下去，讓弓箭手繼續(xù)拋射，不必瞄準(zhǔn)，給我進行無差別覆蓋！告訴前方的步卒，頂住！死戰(zhàn)不退！我就是要用人命，把他們活活耗死在這山谷里！”

他的目的不是殲滅，而是生擒。所以他不能用最慘烈的手段，但他有的是人，足以將這三千殘兵的體力和銳氣一點點磨光。

“行儼，”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帶五百精銳，從側(cè)面小路下去，準(zhǔn)備好繩索。一旦他們陣型松動，立刻沖進去，別管其他人，直奔那幾輛馬車！記住，魏公要的是活的王妃！”

“孩兒明白！”裴行儼興奮地舔了舔嘴唇，提著他的大槊，點齊人馬，如獵豹般沖下山坡。

峽谷中，戰(zhàn)斗已經(jīng)進入了白熱化。

獨孤僧達如一頭猛虎，揮舞著長劍，每一次劈砍都帶走一名瓦崗士兵的生命。他身邊的親衛(wèi)們結(jié)成鋒矢陣，死死護住他的兩翼，像一柄尖刀，狠狠地鑿擊著萬崗軍的盾墻。

“噗！”

一名隋軍騎士的胸膛被長矛刺穿，他卻在臨死前，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了那根長矛，為身后的同伴創(chuàng)造了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空隙。

“殺！”

他身后的同伴怒吼著，一刀劈開了盾牌后的那張驚恐的臉。

這樣的場景，在戰(zhàn)場上不斷上演。每一個倒下的隋軍士兵，都拼盡最后一口氣，給敵人造成最大的傷害。他們的悍不畏死，讓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瓦崗軍都感到了發(fā)自心底的寒意。

盾陣被鑿開了一個缺口，但隨即又被更多的瓦崗士兵堵上。

隋軍的人數(shù)，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兩千八……兩千五……兩千……

獨孤僧達的心在滴血，但他的臉卻愈發(fā)冰冷。他知道，現(xiàn)在比拼的，已經(jīng)不是武勇，而是意志。

就在這慘烈的絞殺戰(zhàn)中，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峽谷來路的方向，似乎有無數(shù)的星點在閃爍。

那是金屬盔甲反射的日光！

唐軍……到了！

他們像一群耐心的禿鷲，終于等到了獵物最虛弱的時刻。

時間，不多了。

獨孤僧達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一股絕望感如冰冷的潮水，開始淹沒他的心。

前有堅陣，后有追兵，頭頂還下著箭雨。

這，真是一個十死無生的絕地。

“將軍！”副將渾身是血地靠了過來，聲音嘶啞，“兄弟們……快頂不住了！”

獨も僧達環(huán)視四周，殘存的部下個個帶傷，眼神中雖然依舊燃燒著戰(zhàn)意，但疲態(tài)已經(jīng)無法掩飾。

他握緊了手中的劍，劍鋒因為砍殺了太多人，已經(jīng)有些卷刃。

難道，天真要亡我嗎？

難道，妹妹她……

就在這時，身后那輛始終被重點保護的華貴馬車?yán)?，忽然傳來一個清冷而堅定的聲音。

“停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