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過去。

冰冷的金屬解剖臺在無影燈下泛著青白的光，映得艾拉眼底的血絲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紋。

在研究所，艾拉獲得了專屬研究室。

達克很看重她。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液刺鼻的味道，蓋不住更深層、更原始的——血肉被切開、能量流灼燒神經束時散發出的、一絲絲蛋白質焦糊的甜腥氣。

這氣味曾經讓她作嘔，如今卻像某種提神的香料，讓她混沌的大腦保持一種詭異的亢奮。

她面前的解剖臺上，固定著一個強壯的男性精靈戰士。

他赤裸的上身布滿訓練留下的疤痕，此刻卻被更多、更猙獰的金屬接口和暴露的管線覆蓋。

胸膛正中，一個碗口大小的孔洞已被打開，透過透明的生物相容性聚合物蓋板，可以清晰看到搏動的心臟上方，一枚閃爍著幽暗紫光的、結構精密繁復的金屬裝置正被艾拉操控的機械臂小心翼翼地進行最后的神經駁接。

［蟲裝機工·控制器α型·機動核心］

這是暗精帝·德拉科迪亞親自下達、由達克校長轉交的絕密項目。

目標直白而殘酷：讓精靈戰士本身成為［蟲裝機工］的中樞節點，意念所及，蟲裝機工如臂使指。

為了對抗蝕月那種怪物，為了撕碎那些竊取精靈榮光的人類渣滓……個體？

犧牲是必要的進化代價！

“第…第七組神經束…阻抗匹配…校準…”

艾拉的聲音干澀沙啞，像是砂紙摩擦金屬。

她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高倍顯微目鏡里那比發絲更細的神經末梢，指尖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高速跳動，動作精準到近乎痙攣。

汗水沿著她蒼白的鬢角滑落，滴在無菌服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達克校長的話在她腦中轟鳴，如同淬火的鐵錘，反復鍛打著她的意志：

“艾拉，蝕月撕碎的不只是冰墻，是舊時代的幻想。血肉苦弱，機械飛升！精靈的未來，在于融合！在于掌控！只有徹底擁抱冰冷的力量，才能碾碎那些褻瀆的造物！德拉科迪亞陛下看到了你的潛力……別讓我失望。”

別讓他失望……

別讓他失望！

解剖臺上的精靈戰士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嚨里發出壓抑的、野獸般的嗬嗬聲。

劇烈的痛苦沖破了強效鎮靜劑的束縛，讓他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凸出眼眶，絕望地看向艾拉。

那眼神里，是純粹的、被背叛的恐懼和對未知非人化的憎惡。

對于戰士們的背叛居然是來自于族內？

這讓精靈戰士極其痛苦。

忠于水精帝·波爾梅爾陛下，想要讓水精帝·波爾梅爾復活的精靈戰士們從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他們從沒想過自己會被做成實驗耗材。

他們本以為精靈議會最多讓他們去前線填坑而已，那樣也算是為精靈水都做貢獻了。

可是……為什么是被做試驗品！！！

艾拉的手指停頓了零點一秒。

心臟？

那不過是效率低下的生物泵！

恐懼？

那是阻礙進化的軟弱！

“安靜！”艾拉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實驗室的寂靜，帶著一種神經質般的亢奮。

她猛地按下控制面板上一個猩紅的按鈕。

“嗡——！”

更高劑量的神經抑制劑混合著強效能量流瞬間注入。

精靈戰士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擊中般劇烈地弓起，隨即徹底癱軟下去，瞳孔渙散，只剩下胸膛在“機動核心”的強制節律下微弱起伏。

阻礙消除了。

最初的實驗品根本就沒有指望能夠成功，只是作為對計劃摸索的消耗品而已。

所以，甚至不需要修改這些戰士的記憶。

他們是一定會死在實驗室的。

艾拉長長地、顫抖地吁出一口氣，仿佛剛完成一場生死搏殺。

她看著那枚完美嵌入精靈胸腔、紫光穩定流轉的“機動核心”，一種混合著巨大成就感與毀滅欲的冰冷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燒。

成了！

她成功了！

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的失敗，終于成功了！

精靈的意志，將駕馭鋼鐵的洪流！多么完美！多么……強大！

她搖搖晃晃地退后一步，靠在冰冷的金屬操作臺上。

眼前一陣陣發黑，耳邊是持續不斷的、尖銳的耳鳴。

視野邊緣，那些冰冷的器械、閃爍的指示燈、甚至墻壁的紋路，都開始扭曲、蠕動，仿佛擁有了生命，在無聲地嘲笑，或是低語。

“不夠…還不夠快…”

她喃喃自語，指甲無意識地摳抓著操作臺光滑的金屬表面，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實驗室慘白的光線在她扭曲的瞳孔里碎裂成無數光怪陸離的碎片。

“蝕月…那樣的怪物…人類帝國…那些骯臟的老鼠…”

破碎的詞匯從她干裂的唇間溢出，帶著濃烈的恨意和一種病態的急迫。

“需要更多的戰士…更強的控制器…更徹底的改造！把骨頭換成合金！把神經換成光纖！把心臟換成能量爐！”

她猛地抬起頭，渙散的目光投向實驗室角落一排浸泡在淡綠色維生液中的備用“機動核心”原型體。

那些幽幽的紫光，在她癲狂的眼中，仿佛成了通往絕對力量、通往達克校長認可的唯一路徑。

“是的…是的…”

艾拉咧開嘴，露出一個近乎撕裂的笑容，疲憊和極端的精神壓力徹底扭曲了她的面容。

“只有剝離軟弱的血肉…擁抱永恒的鋼鐵…我們…精靈…才能活下去…才能…碾碎一切！”

實驗室冰冷的空氣，凝固在她瘋狂的低語和那枚在精靈戰士胸腔中穩定搏動的幽紫核心之間。

門外，深藍回響學院走廊里傳來的、屬于未改造精靈們的、遙遠而模糊的交談聲，此刻聽在艾拉耳中，軟弱得如同垂死的哀鳴。

她需要的，是更多手術臺，更多戰士，以及……更多湮滅血肉的冰冷光輝。

她一定會成功拯救精靈族！

“呃……”

“階段性的實驗已經結束。”

“是時候去向達克校長匯報了~”

想到這兒，艾拉心情好了起來。

她一直覺得達克很照顧她。

只是……

“蒂娜·露教授查的越來越嚴了……”

“什么時候能去死啊？”

蒂娜·露，就是水精帝·波爾梅爾死后留下勢力的首領。

現在手下的不正常死亡，當然會引起她的注意。

只不過由于所有參與精靈的共同遮掩，蒂娜·露還沒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