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過去。
在[蟲裝機工]的克制下,[地豸蟲]占領的區域開始被壓縮。
當然,這只是因為達克的控制。
地豸蟲會撤退,這是為了達克的政績。
但地豸蟲不會被消滅,這是為了養寇自重。
總之,反正達克是挺爽的。
這一天。
深藍回響學院的露天回廊懸浮在凈水湖黯淡的水影之上。
幾縷稀薄的陽光艱難穿透彌漫的水汽,在光滑如鏡的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斑。
空氣里那股清雅的魔植香薰,似乎也被下方湖水中隱隱傳來的、混合著機油和微弱消毒水的氣味攪得有些渾濁。
機械工廠的存在已經開始造成水體污染。
哪怕精靈族已經盡力把排放的污水凈化了,但是……工業污染是無法徹底凈化的。
這已經讓部分精靈開始不滿,但地豸蟲的威脅沒有解決前,又沒辦法表現不滿。
要么選擇環境污染以后治理,要么選擇被蟲群打爆。
這還用選?
早死和晚死肯定選晚死。
達克挖的這個環境污染的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引爆。
學校。
教室。
達克站在講臺邊緣。
雖然他現在已經升職成名譽校長,但他還是會上課的。
尤其是達克現在聲望很高,在精靈學生中的名聲也不錯。
起碼在精靈族的絕大多數成員看來,雖然要依靠一個人類有些丟臉,但這個人類確實拯救了精靈族。
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達克的真面目暴露會是什么場景?
到時候要不要來一句[你們所認識的達克,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達克經常會胡思亂想各種事情。
他穿著深藍鑲銀邊的長袍,襯得身形挺拔,鏡片后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下方懸浮符文石座上的年輕面孔。
學生還是挺多的。
艾拉淺金色的卷發在微光中跳躍,臉上帶著對即將到來的“實戰見習”毫不掩飾的亢奮。
洛蘭坐在她側后方,銀灰色的眸子沉靜依舊,只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石座扶手上冰冷的浮雕。
人類交換生伊芙琳則抱著厚重的《精靈符文應用精要》,栗色的發辮一絲不茍。
她看似專注,但偶爾飛快掠過達克的眼神里,藏著難以言喻的熱切與探究。
如果能把達克從精靈族拉走……那將是何等大的功勞??!
“……基礎的能量相位擾動對‘蟲裝機工’集群協同的影響,今天就講到這里?!?
“大家如果有什么不一樣的創意,以后可以自己嘗試?!?
達克的聲音在穹頂下清晰地回蕩,帶著慣有的、令人信服的平靜。
“理論需要實踐的檢驗?!?
“只是看書的話,終歸是空中樓閣?!?
就算是深藍回響學院,學校也是有實習的。
而這一屆的學生們已經即將畢業,所以要考慮實習了。
達克話音未落,艾拉已經迫不及待地舉起手,淺金色的眼眸亮得驚人:“導師!理論課太枯燥了!我們……我們能不能去看看真正的戰場?看看‘蟲裝機工’們是怎么工作的?”
她聲音里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近乎莽撞的憧憬。
“作為畢業紀念也好啊!”
“看看我們用知識鑄造的武器!”
艾拉想要加入[蟲裝機工工坊]!
超級想!
而有了艾拉的提議。
周圍立刻響起一片附和聲。“是啊,達克校長!”
“讓我們去前線看看吧!”
“就是就是!”
……
年輕精靈們的臉上都寫滿了對“傳奇”戰場的向往和對自身所學成果的渴望。
畢業在即,在學生們眼中,血與火的“圣地”似乎成了某種必須的成人禮。
洛蘭眉頭微蹙,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沉默地看著達克。
他清楚前線的殘酷絕不像艾拉想象中那般帶著“冰冷的浪漫”。
但他也明白,在“蟲裝機工”接連取得戰果的當下,這種聲音很難被壓制。
學生們總是一腔熱忱。
達克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伊芙琳。
她正微微低著頭,手指緊張地捻著書頁邊緣,似乎也在期待,但那微微繃緊的肩線暴露了她不同尋常的關注。
人類帝國的小間諜……終于忍不住,想親眼看看精靈族這張“王牌”的底細了?
達克鏡片后的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玩味。
也好。
讓我看看暗地里的家伙們會不會有什么行動?
達克微微頷首,嘴角勾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師長溫和與縱容的弧度,聲音平穩得聽不出絲毫波瀾:“既然大家熱情這么高……作為畢業前的實踐課,也未嘗不可?!?
……你們這些學生居然想主動去前線當牛馬?
這不得把你們賣個好價錢~~
學閥·資本·達克:這很nice~
“哇!”
“太好了!”
“謝謝達克校長!”
歡呼聲瞬間淹沒了回廊。
“不過,”達克抬手,壓下喧鬧,聲音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嚴肅。
“前線非是兒戲之地。紀律,安全,必須放在首位?!?
“一切行動,聽從蒂娜·露導師和前線指揮官·費雷爾的安排。”
說來有些羞恥。
如果只說個體實力,那么深藍回響學院最強的就是蒂娜·露。
蒂娜·露會被達克欺負,那是作為學者身份的學術壓制。
但如果蒂娜·露作為法師出手,帶滿裝備的蒂娜·露那可是猛的一比。
可以說是覺醒層面以下最強的一批。
作為精靈法師,蒂娜·露不僅壽命長學識多,還有一大批魔法道具。
窮逼只能當法孫,都不一定干的過同級戰士。
但是,蒂娜·露是正兒八經的法爺,家底厚的超乎想象。
按照實力標準劃分來對標的話——大概可以單人打下紅楓城,那個被地豸蟲攻破的人類邊關大城。
所以說高級法爺和高級戰士差距很大的。
同樣都是高級……土木學博士和金融學博士能一樣嗎?
滑稽。
當然,大家再更進一步,以后就沒什么太大區別了。
簡單的比喻就是:[土木工程總包]和[金融經濟操盤手]。
雖然擅長方面不一樣,但也沒有了太大的差距。
達克的目光在伊芙琳身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尤其是你,伊芙琳同學。作為交換生,更需謹言慎行,遵守精靈前線的所有規定。”
這種活動最危險的就是間諜。
尤其是身份公開的間諜,隨時可能被干掉肅清。
伊芙琳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隨即立刻抬頭,臉上綻開一個燦爛又帶著點緊張的笑容:“我明白的,達克校長!“
“我一定嚴格遵守紀律!”她的心跳得飛快。
機會!終于來了!
遵紀守法?
哪有遵紀守法的間諜??!
達克不再看她,轉向一直靜立在他身后陰影里的蒂娜·露:“蒂娜導師,這次實踐課的安全督導和學術指導,就辛苦你了。正好‘靜默蜂群’的實戰數據也需要更細致的戰場環境采集?!?
蒂娜·露冰藍色的眸子掃過興奮的學生們,最后落在達克平靜無波的臉上。
她微微頷首,聲音清冷如常:“職責所在。”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達克對伊芙琳那短暫的、意味深長的目光。
這個人類交換生……果然有問題?
達克是察覺了什么,還是……故意要引蛇出洞?
她心中警鈴微作,面上卻依舊是一片冰封的湖面。
至于達克叛逃?
這不可能!
以精靈族的繁榮,在看達克現在的地位。
叛逃?
圖啥?
理想嗎?
但達克一直以來的表現,他有個屁的理想!
完全沒有叛逃的理由。
達克就算離開精靈族加入人類帝國,也不可能活動比現在更多的研究經費和社會地位。
更別說,達克的老婆孩子還在這呢!
“明日清晨,學院主碼頭集合?!边_克做了最后總結,“解散。”
不需要更多準備的時間。
因為學??梢匀繙蕚浜?。
前線基礎物資要多少有多少,出發直接坐軍艦就可以。
作為精靈水都最好的學校,理論上能給學生的,都可以給學生。
可別拿普通學校來對比。
學生們歡呼著散去,興奮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涌向學院各處。
艾拉扯著洛蘭,激動地描繪著想象中的前線景象。
伊芙琳抱著書,快步融入人群,栗色的發辮在行走中輕輕晃動,沒人看見她眼底深處那抹竭力壓抑的、如同獵人接近陷阱的銳利光芒。
達克站在原地,看著年輕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
鏡片反射著穹頂模擬的、虛假的日光,掩蓋了其下冰冷的計算。
去看看?
當然可以。
他倒要看看,這只來自人類帝國的小老鼠,想在前線這塊巨大的棋盤上,嗅探到什么。
更想看看,當“意外”發生時,這些沐浴在“勝利”榮光中的年輕精靈們,臉上的憧憬,會被怎樣的現實碾碎。
畢竟,他可是幕后執棋的黑手。
這片戰場,每一寸空氣,每一只蟲子,理論上……都是他的延伸。
只要他想,劇本隨時可以改寫。
他微微側頭,對依舊靜立一旁的蒂娜·露低聲道:“盯緊點,蒂娜導師。”
“尤其是……我們的帝國朋友。前線,‘意外’總是很多?!?
聲音平淡。
達克不喜歡精靈族,但他對人類帝國也沒好感。
人類帝國的內部壓迫,可比精靈族這邊狠多了。
精靈帝們還講究為集體做貢獻。
人類帝國?
皇帝把國家視為私有物!
貴族也是如此。
蒂娜·露冰藍色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沒有回應,只是那挺直的背脊,似乎繃得更緊了些。
她望著達克離去的背影,又看向學生們消失的方向,一絲不祥的預感,如同凈水湖底悄然蔓延的菌毯,悄然覆上心頭。
達克想做什么?
這在她看來是肯定的。
至于達克什么都不做?
怎么可能?
蒂娜·露可沒把達克當成小白花看待——這家伙是個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