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回響的慶功晚宴在水晶穹頂下鋪開流光。
葉羅立在宴會廳入口的水晶燈瀑下。
她有些拘謹,手指下意識地捻著裙擺上繁復的星光刺繡。
今晚的她是精心雕琢的精靈貴婦。
月白色高領長裙曳地,秘銀絲線織就的藤蔓從肩頭蜿蜒至腰際,末端綴著細碎的凈水湖珍珠,隨著呼吸折射出柔光。
淺金色的長發挽成精致的云鬢,斜插著一支深藍回響校徽式樣的秘銀發簪——達克曾經隨手給她的“小玩意兒”,此刻卻成了她最耀眼的勛章。
在她身邊是一群圍著他拍馬屁的精靈貴婦和小姐。
沒辦法,就算很多精靈內心深處看不起達克是個人類,包括看不起葉羅倒貼給達克,更看不起他們的孩子是個半精靈。
但現在達克的身份地位是對于絕大部分精靈來說都是碾壓性的。
就算內心看不起臉上也得擺笑臉,甚至主動拍馬屁。
那話怎么說來著?
誰給我送禮我不記得。
但誰沒給我送,我可記得清清楚楚。
有沒有好感無所謂,但不能有惡感。
只能說貴族階級這東西到哪兒都一樣。
發現葉羅似乎要去迎接達克以后,繞著葉羅身邊的眾多精靈都分散了開來。
能到這里的,沒有誰是不長眼的。
葉羅看著達克和那個銀發女人(蒂娜·露)一同從議政廳的方向走來,身后還簇擁著幾位面帶狂熱的長老。
達克胸前那枚深藍幽光的校長徽章,刺得她眼睛微微發酸,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宣示主權的沖動。
她揚起最完美的笑容,迎了上去,步履輕盈得像踩在云上。
葉羅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能成為精靈族的焦點。
沒錯。
在這場宴會中,達克就是最大的焦點。
而作為達克的妻子,葉羅也同樣共享這份榮光……哪怕她其實什么都不懂,但是只要這個身份就夠了。
“太棒了!親愛的!”聲音清亮,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和依戀,瞬間吸引了周圍不少目光。
她無視了達克身邊的蒂娜·露,像一只歸巢的、綴滿星光的小鳥,徑直撲向達克,雙手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身體親昵地貼靠過去,將他與蒂娜·露之間那點本就微妙的距離徹底填滿。
“恭喜你!”她仰起臉,淺碧色的眼眸里盛滿了崇拜的星光,刻意放大的音量讓周圍都安靜了幾分。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達克胸前那枚冰冷的徽章,動作溫柔又帶著獨占的意味,目光卻像不經意地、帶著點鋒利的探究,飛快地掃過旁邊蒂娜·露那張冰雕般的臉。
葉羅是故意這么做的。
為的就是向蒂娜·露宣示自己的身份。
只是……
蒂娜·露停下了腳步。
她甚至沒有側頭看葉羅一眼,仿佛身邊突然貼過來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
冰藍色的眸子平視前方,里面是萬年不變的深湖,連一絲漣漪都欠奉。
葉羅身上那昂貴的魔植香氛、珍珠的光澤、甚至是刻意釋放出的、帶著點示威的精靈魔力波動,撞在她周身那層無形的冰壁上,連點水汽都沒能留下。
雙方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葉羅覺得是蒂娜·露小三兒。
但蒂娜·露可沒這種自覺。
蒂娜·露只是對達克微微頷首,聲音清冷得像實驗室的金屬臺面:“達克校長,關于‘蟲裝機工’一期量產效能與二期‘靜默蜂群’構型的初步模擬數據,我已整理完畢,傳送至您的青藤居終端。”
“明日晨議前,您若有疑問,隨時可查閱。”
公式化的匯報,公事公辦的語氣。
說完,她甚至沒等達克回應,便徑直邁步,銀白色的發絲在流光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如同分開水流的一柄冰刃,無聲地繞開擋在“路”上的葉羅和達克,朝著宴會廳側翼那擺滿分析水晶和符文草稿的僻靜角落走去。
很忙的!
劃重點!
達克是宴會的焦點,跑不開。
那么工作就全丟蒂娜·露頭上了。
……她是個上好的工具人,很能干的同時又沒什么主見。
“⊙_⊙”葉羅那完美無瑕的笑容僵在臉上。
她預想過蒂娜·露的傲慢、憤怒、難堪、或者至少是尷尬。
任何一種情緒,都能讓她心中那點隱秘的得意和宣告主權的快感得到滿足。
可她唯獨沒料到……是徹底的漠視。
就像她精心準備了一曲華麗的詠嘆調,對方卻連耳朵都懶得轉過來。
她蓄力揮出的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了虛空里,只剩下自己用力過猛的空落。
她完全沒被放在眼里。
葉羅挽著達克手臂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微微泛白。
她看著蒂娜·露挺直如標槍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邊緣,那身學者袍與整個衣香鬢影的宴會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帶著一種遺世獨立的冰冷氣場。
一股難以言喻的挫敗和羞惱涌上心頭。
“她……”葉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和茫然,看向達克,“她總是這樣……嗎?”
葉羅想說目中無人。
但她終究還是沒敢說。
達克鏡片后的目光掃過葉羅精心裝扮卻難掩失落的側臉,又掠過遠處角落里蒂娜·露那仿佛與周遭喧囂隔絕的背影。
他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近乎玩味的弧度。
抬手安撫性地拍了拍葉羅挽在他臂彎的手背,觸感冰涼。
“蒂娜的‘世界’里……”達克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像在陳述一個客觀的物理定律,“只有學術和工作。”
“好了親愛的,不要太把這當回事兒就行了。”
“蒂娜教授現在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除了學術和工作以外……其他的都是無所謂的……”達克微微一頓,鏡片反射著水晶燈冰冷的光,“大概連背景噪音都算不上。”
“……”葉羅怔住了,一股寒意順著被達克拍過的手背悄然蔓延。
在她回過神來的時候。
達克的目光卻已投向觥籌交錯的宴會中心。
那里,幾位長老正舉杯向他致意。
達克臉上的微笑重新變得完美而謙和,帶著新晉名譽校長應有的風度,仿佛剛才那冰冷的剖析從未發生。
只有葉羅還僵硬地挽著他,像個被遺忘在盛大舞臺邊緣的、美麗的提線木偶。
她終究跟不上達克的步伐,甚至連在精靈族里的生活都沒搞懂。
她對達克來說,只是花瓶罷了。
有沒有其實都沒什么太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