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陳振生拽起門栓，回到家里，沒一會兒，他聽見屋外腳步雜亂，朝窗外一看，只見王慧琴和陳慶和火急火燎地架著王大力，一路跌跌撞撞地往衛(wèi)生站方向奔去。

環(huán)顧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沒打算收拾一地的狼藉，只是隨手整理了一下床鋪，打算對付一晚。

他坐在床邊，眉頭緊鎖，思考著接下來的打算。

三天后，他必須回到縣城完成徐建國那邊的翻譯工作，但他可不放心把母親一個人留在家里。

今天把王大力打了一頓，王慧琴他們指不定趁他不在過來報復，再像上輩子一樣再逼死他媽？可是現(xiàn)在他在縣城還沒站穩(wěn)腳跟，更沒有落腳的地方，帶著母親過去顯然不現(xiàn)實，更何況，母親現(xiàn)在的身體，也不宜出遠門。

陳振生嘆了口氣，心中閃過千種想法，突然，眼前一亮。

他想起衛(wèi)生站旁邊有一間空屋，那里不僅靠近衛(wèi)生站，還靠近知青站，母親身體有什么不適，王大夫還可以就近看一下，再不濟也刻意拜托林思慧照看一二。

而且空屋隔壁就住著一位烈士家屬的五保戶錢婆婆，她是村里有名的好心人，丈夫是參加抗美援朝犧牲的烈士，無兒無女，一個人孤苦伶仃地生活，縣里憐惜她，就安排了五保戶的待遇。

“嗯，可以請錢婆婆幫忙給媽送幾天的伙食，等完成工作回來再打算之后的生活。那是應該也有一筆錢了。”陳振生自言自語道。

正當他思索時，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接著是輕微的敲門聲。

“振生，是我。“

陳振生打開門，只見陳玉玲站在門外，眼睛紅腫，明顯是哭過。

“堂姐，你怎么來了？“陳振生連忙讓開身子，雖然他對大伯父一家決裂了，但是他還是感念這個堂姐，只有她平時是真心照料母親一二。

陳玉玲進屋后，撿起一張凳子坐著，低頭不語，眼神躲躲閃閃

陳振生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和略顯憔悴的臉龐，心中已經(jīng)猜到了幾分，直接問道：

“姐，你真想嫁給那個比大伯父還大的劉師傅嗎？“

這一問，仿佛觸動了陳玉玲的淚腺，她眼眶立刻紅了，哽咽道：“我...我...也不想啊，可是沒辦法！”話音一落，眼淚終于控制不住，涌了出來。

話到這里，陳振生突然回想起上輩子陳玉玲的結局。

那時母親被王慧琴逼死，他也已經(jīng)入贅李家，在李家的威壓下，加上對大伯父一家心懷怨恨，他對堂姐的事幾乎不聞不問。他只是隱約記得，李春芳曾經(jīng)跟他提過，陳玉玲命苦，嫁給一個比她大三十多歲的男人，結果那人不到兩年就死了，陳玉玲也被繼子繼女趕回了娘家，就怕要讓他們贍養(yǎng)。

之后王慧琴又隨便找了一個隔壁村的比陳玉玲大十歲，死了婆娘的男人。那家人一直重男輕女，前婆娘連續(xù)生了三個女兒，身體還沒養(yǎng)好就被逼著繼續(xù)生兒子，最后身體垮了，虛弱病死。陳玉玲嫁過去好像也一直被逼著生孩子，開始連生了兩個女兒，都被送人。

直到2000年，李春芳去世那年，他帶著李春芳的骨灰回到村里，路上遇見了陳玉玲。那時的她蒼桑憔悴，才三十幾歲看起來四十多歲，瘦弱得仿佛風一吹就能倒，懷里還抱著一個小男孩，同樣瘦瘦弱弱的，眼神呆滯。

那時他才知道，這些年來，陳玉玲懷了五次，生了兩個閨女，流了三次，第六次才勉強生了一個男孩。

記得自己當時把身上所有的現(xiàn)金都給了她，就匆匆離開，此后全身心投入工作，再也沒過問任何事情。

想到這里，陳振生不由得嘆了口氣，看著眼前這個還在青春年華的堂姐，心中泛起一陣憐惜。

陳振生皺了皺眉，“這到底怎么回事？”

陳玉玲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道出了實情：“其實是我哥在外地欠了別人錢，對方逼著還?！?

“振強堂哥？”陳振生皺眉，“大伯母不是說他在外面混得風生水起嗎？他這是怎么回事？“

“賭錢，”陳玉玲輕聲說，“欠了一千塊。那些人揚言如果還不上，就要廢了他的手腳。劉師傅答應給一千塊彩禮，我媽就想著......“

陳玉玲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陳振生握緊了拳頭，這個陳振強，從小到大就到處惹是生非，仗著是王家兩個舅舅撐腰，在村里橫行霸道，小時候還欺負他不少。如今又惹上了這種麻煩，要讓自己的親妹妹犧牲自己去替他還債。

“姐，”他心中一陣難受，不想讓堂姐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認真地說，“你不要答應這門親事。”

陳玉玲苦笑了一下：“我能怎么辦？我哥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媽能活活把我打死。”

她猶豫了一下，低聲繼續(xù)說道：“我聽我媽和大舅商量，說是要把你們趕出去，把你家的房子給二表哥王鐵蛋結婚用。”聲音越來越小，“大舅家實在住不下了，女方說沒房子就不結婚，所以......”

陳振生恍然大悟，冷笑了一聲，“難怪今天王大力會來過來，原來是沖著房子來的?！?

陳玉玲點點頭，眼淚又涌了出來：“振生，對不起，我媽他們......“

陳振生安慰道，“姐，這不是你的錯。”

他想了想，又問，“那你打算怎么辦？真要嫁給那個劉師傅？”

陳玉玲咬了咬唇，沒有說話，但眼中滿是痛苦。

“姐，我?guī)湍阆朕k法，”陳振生突然說道，“你再拖一段時間，別急著答應。”

陳玉玲怔愣地看著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陳振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振生，你......“陳玉玲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送走了陳玉玲，陳振生握緊拳頭，怒火中燒。

這個房子是父親在世時，跟母親一起一手一腳建起來的，就算他跟母親不住也不會便宜了王慧琴和王大力。

他在心里默默地謀劃著，王大力剛被他打斷了腿，暫時應該是震懾住了他們，這幾天應該不會再來，等他翻譯工作完成，回來就想辦法好好收拾他們一頓。

帶著這個想法，陳振生回到屋內(nèi)，躺在簡陋的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