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蘭德·伊文斯，沒人知道這老頭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工廠區(qū)，盤下一間破爛屋子當煉金工坊，或者說也沒人關(guān)心，這魚龍混雜的地方什么都有。

他們只知道他的醫(yī)術(shù)和煉金術(shù)很厲害，雖然臭著張臉，但愿意給人治病，配藥劑這就足夠了。

“你沒救咯，小鬼。”霍蘭德的聲音不知怎么，帶著一絲幸災樂禍，他把蒸汽鍋爐的閥門關(guān)上，室內(nèi)安靜了下來，他隨后扯了兩下拉繩，風扇聲倒是變大了。

“老師，這并不好笑。”亞瑟說道。

霍蘭德嘿了一聲，把桌面上亂七八糟的紙張挪到一旁，拿起酒瓶灌了一口，打了個酒嗝：“過來小鬼，給你看點東西。”

老頭把煤油燈擰到最亮，隨后拿出一張泛黃的紙，準確來說不是紙，而是某種生物薄膜——上面用銀色絲線勾畫著人體解剖圖，很詳細，內(nèi)臟，骨骼，肌肉纖毫畢現(xiàn)。

亞瑟微微挑眉：“庫塔尼德之鑒？而且這質(zhì)量……不是普通的那種，這種要整整10金鎊一張。”

“見識不錯，小亞瑟，看來平常也有用功讀煉金學著作。”霍蘭德翻了個白眼，“沒錯，庫塔尼德之鑒，白教會的產(chǎn)物，用某種秘密的生物薄膜為原料制作而成，作用呢？”

“都這時候了還要考究我？”亞瑟歪了歪頭，“把患者的血液與顯影真劑按照1:4比例混合在一起，輔于墓地霉菌提取物，紅葉，發(fā)光微草，滴在上面就能顯現(xiàn)出患者體內(nèi)的異狀……”

他卡殼了，微微嘆氣——亞瑟余光中看到那堆積的文件，紙張中有好幾張使用過的庫塔尼德之鑒......這東西被教會所壟斷，哪怕是普通的那種，一份要也5金鎊，也就是500銀便士。

普通一家四口一年的生活費撐死也就2~3金鎊左右，哪怕是亞瑟，他一個月也只有1金20銀的零花錢而已。

亞瑟抿嘴，手放進了口袋。

“把你的手放回去，我還沒窮到要你的錢。”霍蘭德翻了個白眼，他灌了兩口酒，手有點抖，“你自己去煉制一份。”

亞瑟吐出一口氣，點點頭，他并沒有因為霍蘭德老師的命令感到意外，他一向如此。

他走向操作臺，那里專門用于進行精確配比和試劑混合的工作。

煤氣燈的光芒在這里被特意調(diào)整過，顯得更明亮些。

亞瑟從柜子上拿下一個黑色瓶子，擰開，里面是淡青色藥水——配套的“顯影真劑”，接著用白瓷藥勺從陶罐中掏出一點淤泥般的暗綠色粘稠物“墓地霉菌提取物”，研磨娜緹婭斯紅葉......

這一套準備工作并不難，哪怕是剛?cè)腴T的學徒也能準備，最多就是對材料的熟悉程度有所區(qū)別，但接下來的調(diào)配就是重點了。

亞瑟拿起帶有刻度的長頸玻璃滴管，動作穩(wěn)定而迅速地從黑色水晶瓶中吸取了四份“真視顯形劑”，滴入琉璃試管中，按照順序把輔料加入，輕輕搖晃——每次的力度，幅度都是一模一樣的。

霍蘭德點了點頭：“順序很好，手法也準確，也沒有搞混任何一個材料，就算不借助工具，份量也絲毫不差......”

亞瑟拿銀針刺破指頭，采血，最后把自己那粘稠，暗淡的血液融入試管，隨后拿起一根細長的玻璃棒，按照特定方向和速度，輕輕攪拌了數(shù)圈，直到液體顏色均勻，不再有明顯的翻騰。

他停下來的瞬間，一股混合了臭氧，鐵銹般的血腥氣和之前霉菌腐朽味的怪異氣味從中散發(fā)出來，不算濃烈，但足以讓普通人感到生理不適。

他將這管混合液連同試管一起遞給了霍蘭德：“好了，老師。”

“第一次調(diào)配？”老師微微挑眉。

“第一次，只是之前在書中完全記住了步驟。”

“真是有天賦......如果你去煉金協(xié)會考試的話，應該有2級的水平了。”霍蘭德嘆氣，拿過顯影液，滴在庫塔尼德之鑒上。

淡藍色的液體如蛇一樣扭動，最后聚集在頭部，準確來說是大腦處。

接著以大腦為中心，顏色又蔓延到全身，鬼魂一樣纏繞在心臟，四肢，血管......最后，整個解剖圖都幾乎被染成藍色。

“小鬼，你跟著我學了7年了。”霍蘭德點煙，吧嗒吧嗒抽著，“從7歲開始就跑了過來......現(xiàn)在，告訴我，從這份庫塔尼德之鑒中，你看到了什么？”

“我的大腦中有一個寄生物。”亞瑟說道，他看著那微微跳動的，最大的水團，“一個活著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寄生物。”

“而這東西......幾乎把觸角蔓延到身體中的每一個角落，抓緊了心臟，讓我的血液變得漆黑，粘稠，但又不讓我死去。”

“它在把我的身體當做一個培養(yǎng)皿。”

“說的很好。”霍蘭德摁滅煙頭，小指撓了撓花白的眉毛，他把之前的幾張庫塔尼德之鑒拿出來，排成一列。

“你自己是毫無感覺的，是吧。”霍蘭德問道。

“嗯，因為身體也沒有異常，無意中發(fā)現(xiàn)血液變黑了。”亞瑟說道，他揉了揉眉頭，看向那些庫塔尼德之鑒......加上剛剛的一共有6張，而前面4張沒有異常，只有第5，6張顯示出了寄生物的形態(tài)。

像是一只長在大腦中的眼睛，蔓延到全身。

“上次是5天前做的，那種5金鎊一張的要幾天才出結(jié)果。”霍蘭德說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亞瑟昂頭，揉著太陽穴，他的呼吸還是平穩(wěn)，半晌之后才說道：“老師，我知道的。”

原身和霍蘭德學了7年的煉金術(shù)與一點淺顯醫(yī)術(shù)，而他穿越過來后，為了更快，更好地了解這個世界，以及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情，除了去做一些很必要的事情以外，就是讀書，不斷讀書。

這世界中“寄生物”并不是很稀有，就像一種怪異的疾病而已......而治療方法可以說復雜也能說簡單，只要找到寄生物的特性，用藥劑引出或者手術(shù)取出就可以。

甚至在心臟上的寄生物都有機會取出。

但是。

唯獨大腦中的寄生物就是死刑，更何況是這個寄生物的觸手已經(jīng)遍布他的全身，幾乎把亞瑟的身體完全侵染。

除非——“我需要取出大腦，心臟等等所有被這寄生物影響的器官，身體組織，抽干血液......然后，我還得活著。”亞瑟輕聲說道，“也就是說，我的身體幾乎要被掏空，只剩下一副皮囊，然后，還得活著。”

“現(xiàn)在的治療方法只有這個。”

“你覺得有可能嗎？”霍蘭德呵了一聲。

“醫(yī)學與煉金術(shù)都不可能。”亞瑟說道。

霍蘭德又點了根煙，焦黃指甲一下下點在桌面上，發(fā)出咯咯聲響：“對，不可能的，這已經(jīng)不是煉金術(shù)與醫(yī)術(shù)能做成的成果......不可能，科學，煉金術(shù)，醫(yī)療都不可能。”

“嗯，我知道的。”亞瑟說道。

“唯一的好消息。”霍蘭德嗤了一聲，“根據(jù)血液的變化來說，你大概還有16天左右的時間，小鬼，你可以買一個上好的棺材，漆上喜歡的顏色，你喜歡黑色，對吧，那正好......或者你也可以捐出遺體去解剖。”

“哦，那可麻煩了。”亞瑟扯了扯嘴角，“我一不想死，二也不想被解剖，還是活著吧。”

“你有點冷靜過頭了。”

“您教的，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冷靜，這是煉金術(shù)士一定要遵守的守則，不對嗎？”

霍蘭德沒有回話，只是抽煙，他歪了歪頭，有點渾濁的灰色眼睛盯著亞瑟，老師的皺紋總是緊緊皺起，從未舒展過。

“說的很對。”霍蘭德說道，“今天正好，跟我來吧，或許有一點機會讓你的生命稍微延長一點。”

“有辦法？”

“去找神父做一個驅(qū)魔儀式。”霍蘭德說道。

“我做過，沒用，神父只會念著圣典，把我腦袋摁在圣水里。”亞瑟說道，“差點沒把我淹死。”

“你找錯人了，無論是第二，第三圣墻里的那神父沒用，都是廢物。”霍蘭德嗤笑，“有那么一點卵用的神父就在工廠區(qū)。”

“威廉神父？”亞瑟臉色有點古怪，“那個不是喝醉就是在準備把自己喝死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