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看向程默，露出一張憨厚樸實的臉，朗聲道：“來了啊？俺叫周毅，荷南人。”

聲音洪亮，帶著中原大地特有的爽朗與熱情。

“你好，我叫程默，老家重山。”程默的語氣里沒有一絲刻意的親近，也沒有絲毫居高臨下的疏離，只有一種沉淀過的、自然而然的和煦。

周毅觀察著程默，明顯愣了一下。

對方只背著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但質感不錯的深灰色雙肩包，除此之外，兩手空空。

“你……你的行李呢？還在樓下？要不要俺幫忙搬？”他搓了搓沾了灰塵的手，似乎隨時準備站起來幫忙。

“謝謝，不用麻煩。我沒帶什么行李，就這些。”

周毅若有所思的點頭，沒有接話。

程默把書包隨手拋到右側的空床上，意思是他占了這位置。

接下來，他蹲下身子，幫周毅一起整理東西。幫他鋪床，抖被子之類的，時而掃掃地。

倒垃圾的時候，順手打了壺熱水回來。

幫周毅整理得差不多了，程默跟他道別，出門買東西。

臨走前，周毅從塑料袋里拿出個煮熟的土雞蛋給程默，答謝。

程默笑著接過來，麻利的剝開蛋殼，當著他的面咬了一大口，感慨道：“真香。”

“是吧。俺家的蛋都香。”

程默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寢室。

他走不久。

517寢室的另一個主人許知遠回來了。

許知遠不高，168的個子，膚色偏白，娃娃臉很顯小，帶著副黑框眼鏡，穿著藍色圓領襯衫，黑色運動褲，踩著一雙干凈的舊雙星牌運動鞋。

本來，許知遠的年齡就不大。

他才滿16歲，跳級了，是物理競賽保送生。

他的競賽成績不算亮眼。練了兩年競賽才拿到國一。

許知遠看到程默拋到床板上的書包，道：“毅哥，又來了一個兄弟。他哪兒人？”

“重山的。人不錯。”周毅咧開嘴笑道。

許知遠松了一口氣，說：“那就好，那就好——”

他是跳級生，9歲就上了初一。那時候男孩子還沒發育，他個頭很小，加上性格靦腆，受過好長一段時間的排擠和霸凌。

上大學要住寢室。

他很怕融不進去，和原來那樣。

毅哥是個好相處的大哥，聽毅哥說默哥人也和善。就是不知道那個怎么樣……

新生報到，寢室樓下就一堆賣東西的。

寢室床板沒鋪床墊，躺下去相當咯。

程默第一趟，就買了床墊回來。

他扛著床墊爬上五樓，也不擦，直接丟到床上完事。順帶著，他和新室友許知遠打了個招呼。

許知遠正在鋪床。

他本來打算拿冬被當床墊。

但見默哥有了正常的床墊，實在是羨慕。一直在看，眼神熱切。

程默看出來了，就叫他一起下去買東西，說兩個人去也好查漏補缺。

許知遠想打好關系，想也沒想的拒絕了。

程默買了床上三件套，又走到賣床墊的地方，道：“咱們順便把你的床墊也買回去。”

“可是——哥，我細胳膊細個腿——”

“我給你扛上去，你幫我拿別的。”

“謝謝哥！”許知遠響亮的說。

等程默幫許知遠把床墊扛上五樓，扛回寢室后，許知遠一口一個哥的叫著，心悅誠服。

程默什么都沒帶，只得一趟又一趟的下樓買。

直到傍晚，才差不多買齊。

上下五樓不知道跑了多少次。杭城的天，又潮又熱，讓人沒什么胃口。程默懶得走去食堂吃飯，就坐在床下桌吃泡面。

在2009年，大學生吃泡面已成常態了。

一個寢室，只要一個人吃泡面，大概率會一個寢室一起吃泡面。

周毅和許知行一左一右的坐在程默旁邊，吃起“康師傅”紅燒牛肉方便面來。

吃桶裝方便面，對周毅來說還是比較奢侈的。

但剛開學，他不想不合群。

吃完了面，他們都喜歡喝泡面湯。溫溫熱熱的泡面湯味道很好。

大家一起“咕嘟咕嘟”的喝湯，很溫馨。

517寢室的最后一個主人，鄭旭東推開門，拖著兩個銀色行李箱進來。行李箱都是亮面材質，貼著些褪色的托運單。

09年的時尚潮流有些狂野，也就是非主流。

鄭旭東頂著精心抓出高聳尖刺、栗金挑染的“刺猬頭”。

緊身亮藍翻領Polo衫印著顯眼金屬大logo，卡其修身褲腳刻意挽起一截，露著嶄新黑白色耐克板鞋。

手腕亮出粗獷的黑色G-Shock表，脖頸銀鏈閃動，窄腰束著亮面仿奢皮帶金扣。

他精瘦靈活，瞳光滴溜轉動，推拉著锃亮手機屏，嚼著口香糖，笑著給三個室友打了個招呼。

“大家晚上好，我叫鄭旭東，叫我東仔就好。溫洲人。”

“俺是周毅，荷南人。”

“程默，重山人。”

“我……許知遠，蘇洲人。”

實話說，室友是他三個，鄭旭東既高興又失望。高興的是，三個室友都是老實人。失望的是，三個室友都是老實人。

他打開行李箱，把被子丟到床上，這就好收拾好了。

衣服還放在行李箱里頭。

等什么時候要穿，什么時候拿。

他拿了中華出來問有誰要抽，發現都不抽。點了煙叼在嘴里，到走廊上抽了會兒。

又在折大校園溜達了一會兒，才回去。

到了晚上，大家聚在一起，也不客氣了。挨個報了個高考成績。

鄭旭東，17歲。

他高考672分。高考數學成績149分。據他說，是不小心算錯一個數。練數學競賽出身。天資不佳，最后只拿到國賽二等獎。

許知遠，16歲。高考679分，練物理競賽出身，拿到國賽一等獎。

周毅，18歲，高考694分，差1分上京大。

程默，18歲，高考683分（701分）。

聊了成績，就聊有沒有女朋友。

517寢室，整整齊齊，全是單身狗。

鄭旭東說自己談過6個女朋友。剛甩了1個。

聽得其他人“嘖嘖”稱奇。

見他們不信，就夸夸其談起來，向他的三個“老實人”室友傳授起戀愛經驗來。

這些經驗，都是他在酒吧聽人說的。

但他說得聲情并茂，饒是程默也忍不住“俯身側耳以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