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老遠，邢露根本看不清程默的口型。

但是，她想，或許他在說“你今天很漂亮，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生。”

邢露低垂雙眸，跟著曲調，柔美又哀傷地舞動起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淚水順著她的臉頰，輕輕滴下來。此時此刻，她的心境，與《采薇》一曲相合了。

原來，跳《采薇》只覺得跳著漂亮。

如今，才發現，如此哀傷。

他不知道我喜歡他，也不知道我傷心。

觀眾席上的程默只覺得她跳得非常好，舞蹈功底深厚。單論藝術呈現，比之前的盲人舞者好。

《采薇》一曲，最難的動作就是跳著開一字馬。

邢露每次跳到這里都會卡。

因為，跳這個動作非常疼。

她6歲才被送到重山市兒童藝術小學，學跳舞，起步算晚的了。筋骨也不如其他同學柔軟，每次壓腿，都疼得要死。

為了把她的腿壓開，老師會讓同學坐在她身上，硬坐開。

就這樣拼命練，不怕疼的練。

邢露12歲，舞蹈考級就過了專業11級，14歲的時候過了專業12級別，16歲過了專業13級。

她達到了專業水平。

但是筋不拉就會老。

現在高三了，邢露只能擠時間拉筋。

比賽前，她開一字馬睡覺。

即便如此，跳起來開一字馬的瞬間，依舊非常疼。

可這次邢露一點都沒卡，起跳的瞬間絲毫沒有猶豫。

她好像不會疼，完美的卡上了節拍，飛躍起來，甩動長袖，好似青蝶翩躚。

本來是她很怕疼，但一想到程默，一想到他半點不喜歡她，就不怕了。

一曲《采薇》歌盡，少女低垂眼簾，淚流滿面。

掌聲如潮水涌來。

邢露用水袖蓋住眼簾，款款走下舞臺。

她像累癱似的，倚靠在周思思肩上，坐在休息室的長椅上睡著了。

周思思安靜地吃著邢露送她的辣條。

她們是小學同學，認識12年的好朋友。

小學的時候，周思思為了跟上老師上課的進度，留級了兩年。

后來，邢露去了普通中學，周思思去了特殊學校。

因為，周思思跟不上教學進度，也是適應不了學校生活。

程默看完了全場表演。文馨看完邢露表演后，就離場，去休息室找邢露和思思姐玩。

等程默再次見到邢露，已經是頒獎的時候了。

“本次大賽，圓滿結束，下面公布獲獎名單!”

“一等獎，邢露，古典舞《采薇》！”

“二等獎，周思思，民族舞《阿里郎》！”

“三等獎，林云深，現代舞《春之寂》！”

邢露挽著周思思的手，光彩奪目的走上舞臺，捧起獎杯。領獎的時候，拿到獎杯的時候，她不由自主地看向程默的方向。

程默舉起粉絲燈牌，笑著看向她，穿越人群距離。

邢露這才注意到他粉絲燈牌上亮著的話。

“邢露，你的每一步，都踩在我心上！”

看到這句話，看到他的笑容，邢露的心臟悶痛起來。她自嘲的笑了。

她發現自己還喜歡程默，沒辦法放下。

就是喜歡他，就是放不下。

猝不及防的喜歡上了一個人，拿不起就想放下。拿不起，又放不下，沒有任何辦法。

說“要忘了的人”記得最清楚。

說“要放下的人”最放不下。

正是因為放不下，所以不停告訴自己要放下，可是越這樣越放不下。

領完獎后，比賽結束了。

劇場人頭攢動。程默捧著滿天星，走到舞臺下，等邢露走過來。

她走過來，他把滿天星遞過去，朗聲道：“恭喜。”

邢露接過來，精致的臉頰貼近滿天星，沒有看他，看著花，輕聲說：“謝謝。”

“有人送你花。”周思思伸手過來，碰到滿天星，笑了，柔聲問：“小露露，這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的。”邢露語氣憂傷。

程默配合澄清道：“我們是同班同學。”

“同班——同學——”周思思拖長語調，語氣輕快地道：“那你一定暗戀我們邢露。小露露，滿天星的花語是初戀和守望的愛。”

“不是的——思思姐！”邢露語速變快，“他有女朋友。他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程默本以為邢露和夏蓉一個性子。

以為她也覺得滿世界都暗戀她，沒想到她還能幫著澄清一下。

他不由解釋了一句：“我沒有女朋友。”

邢露低落地看著他，沒再說話。

在高中談戀愛是不被允許的，談戀愛只會告訴值得信任的同學。他覺得我不可信任，在跟我演戲。

是啊，他剛才說“我們是同班同學”。

我們只是同班同學而已。

我們連普通朋友都不是。

在他眼里，我只是一個問他數學題的女同學……

程默見她們都沒說話，以為自己澄清成功了，很是欣慰。

一群一根筋里，終于有幾個聽人話的了。

文馨聽見程默說話就心煩，她半點不信他的鬼話。在文馨看來，有女朋友不承認，就算敗類。

文馨用普通話，禮貌地道：“謝謝你，我們現在要說女生間的話了，請你先回去吧。”

“行。”

程默毫不拖泥帶水地走了。

他急著回去寫數學證明，沒多想。

長久在外地教學的他，根本沒意識到，在老家，本地人和本地人交流時用普通話很陰陽怪氣。

程默走后，周思思湊到邢露耳邊問：“你是不是喜歡剛才那個男生？”

“他有女朋友了。”

“剛才，他澄清過，說沒有。你為什么不相信他？”

“我為什么不相信他……”

邢露低聲呢喃著。

為什么不相信他說的話呢？

或許，說不定，萬一，他說的是真話呢？

邢露想到深夜，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不僅沒有放下他，反而讓他在心里扎得更深。

程默想數學想到深夜，餓得慌。

想叫個炸雞可樂，獎勵自己。

拿出手機，恍然發現，現在才09年，還沒有外賣……程默的嘴巴很寂寞，喝了兩杯白開水墊肚子，撐著一肚子水，躺到床上。

以后，得把外賣提前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