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喚醒星光

命運或許會遲到，但從不會失約。只要還有人記得，所有的離別都是重逢的前奏。有些約定超越時間，有些愛意穿透生死。——作者】

陽光透過幼兒園教室的紗簾，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五歲的周小梔趴在矮桌上，小手認真地數著蠟筆盒里剩下的顏色。

“紅色用完了...綠色只剩這么一小截...“她嘟著嘴，兩根手指比劃著不到兩厘米的綠色蠟筆，然后沮喪地嘆了口氣，“最糟糕的是紫色...“

她轉頭瞪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小胖子李明。昨天美術課時，李明一把搶走她最喜歡的紫色蠟筆，當著她的面“咔嚓“一聲折成兩段，還得意洋洋地揮舞著戰利品：“周小梔的紫色蠟筆歸我啦！“

想到這里，周小梔的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她今天特意早早來到教室，把自己的蠟筆盒藏在儲物格里最隱蔽的角落。

“周小梔！“李明的大嗓門從身后傳來，“把你的黃色蠟筆借我用用！“

她頭也不回：“不借！“

“小氣鬼！“李明一把扯住她的羊角辮。

“疼！“周小梔猛地轉身，眼眶瞬間紅了，但她倔強地仰著小臉，“你再扯我頭發，我就告訴老師！“

“告狀精！“李明做了個鬼臉，正要繼續挑釁，教室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啜泣聲。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一個穿著藍色背帶褲的小男孩站在門口，小手緊緊揪著書包帶子，圓圓的臉蛋上掛著淚痕，鼻尖哭得通紅。他的眼睛又大又亮，此刻卻盈滿淚水，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班主任林老師蹲下身，溫柔地問：“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程...程昱...“小男孩抽抽搭搭地回答，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程昱小朋友是新轉學來的，大家要好好相處哦。“林老師牽著他的手走進教室，環顧一圈后，指著周小梔旁邊的空位，“你先坐這里吧。“

程昱低著頭，慢吞吞地走到座位旁。他的背帶褲口袋里露出一角淺藍色手帕，上面繡著一只憨態可掬的小熊。周小梔好奇地多看了兩眼，發現手帕已經被淚水浸濕了一小片。

她猶豫了一下，從自己的口袋里摸出最后一顆草莓糖——這是媽媽早上塞給她的，糖紙已經被她捂得有些發皺。

“給你吃。“她把糖推到程昱面前，小聲說，“別哭啦。“

程昱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看了看那顆糖，又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接過來。但不知怎么的，他的眼淚反而掉得更兇了，大顆大顆地砸在手背上。

周小梔慌了神。她最怕別人哭，尤其是這種安安靜靜的哭泣。她手忙腳亂地翻出自己的蠟筆盒，一股腦推到程昱面前：“這些都給你玩，你別哭了好不好？“

程昱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那盒殘缺不全的蠟筆。

周小梔以為他嫌棄蠟筆太少，急忙解釋：“雖然紫色被李明折斷了，但黃色和藍色都很好用！你看，藍色還能畫天空呢！“她抽出一截藍色蠟筆，在紙上胡亂畫了幾道，“像這樣...“

程昱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他伸出小手，輕輕碰了碰那支斷掉的紫色蠟筆，聲音細若蚊吶：“...謝謝。“

周小梔松了口氣，咧開嘴笑了，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午睡時間，小朋友們都在小床上安靜地躺著。周小梔翻來覆去睡不著，偷偷瞄向旁邊的程昱。

小男孩側身蜷縮著，懷里緊緊摟著那條淺藍色的小熊毛巾，時不時輕輕抽噎一下。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他臉上投下一道細細的光痕，照亮了他睫毛上未干的淚珠。

周小梔躡手躡腳地爬下小床，光著腳丫走到程昱床邊。

“程昱，“她小聲叫道，“你睡不著嗎？“

程昱睜開紅腫的眼睛，點了點頭。

“你為什么哭呀？“周小梔蹲在床邊，雙手托腮，“是想媽媽了嗎？“

程昱的嘴唇顫抖了一下，把小熊毛巾摟得更緊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小聲說：“媽媽...媽媽去天堂了。“

周小梔瞪大了眼睛。上周奶奶剛給她講過，人去了天堂就再也回不來了。

“那...那你爸爸呢？“

“爸爸要上班...“程昱的聲音越來越小，“阿姨送我來的...但我不喜歡阿姨...“

周小梔突然明白了為什么程昱哭得這么傷心。她想了想，把自己的小毯子拖過來，輕輕蓋在程昱身上。

“我陪你睡。“她擠上小床，雖然空間很窄，但兩個五歲的孩子勉強能躺下，“我媽媽說過，睡不著的時候，可以數星星。“

程昱轉過頭，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映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可是...現在是白天...“

“那我們就假裝！“周小梔指著天花板上的幾個小污點，“你看，那個是北斗七星，那個是...是...“她胡亂指著，“反正都是星星！“

程昱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

就在這時，李明的腦袋從上鋪探出來：“羞羞臉！男生和女生一起睡！“

周小梔立刻紅了臉，但她不甘示弱地回擊：“要你管！程昱是新同學，我在幫助同學！“

“略略略～“李明做了個鬼臉，“周小梔喜歡程昱～“

其他小朋友也被吵醒了，紛紛起哄。周小梔又羞又氣，正要反駁，程昱卻突然坐起身，小手緊緊攥著那條小熊毛巾。

“不許...不許你說周小梔！“他的聲音不大，但很堅定，眼圈又紅了，這次卻是因為生氣。

李明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愛哭鬼居然敢頂嘴。正要繼續嘲笑，林老師聞聲趕來，及時制止了這場小風波。

午睡結束后，周小梔發現自己的儲物格里多了一顆包裝精美的牛奶糖。她轉頭看向正在收拾小毯子的程昱，小男孩注意到她的目光，耳朵立刻紅了起來，迅速別過臉去。

第二天早晨，周小梔像往常一樣第一個來到教室。她哼著兒歌打開自己的儲物格，突然愣住了——

里面放著一盒嶄新的二十四色蠟筆。

她不敢相信地拿起來，翻來覆去地檢查。紫色有三支！紅色、綠色、藍色...每一種顏色都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筆尖鋒利得像從沒被人用過。蠟筆盒上還貼著一張小小的便利貼，上面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周小梔猛地轉頭，看向教室角落的積木區。程昱正背對著她，假裝專心搭積木，卻時不時偷偷回頭瞄她一眼。被她發現時，他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迅速轉回去，耳尖紅得幾乎透明。

周小梔抱著蠟筆盒跑過去，在他面前蹲下：“程昱，這是你送我的嗎？“

程昱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積木邊緣，聲音比蚊子還小：“...嗯。“

“為什么呀？“

“因為...“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你昨天把蠟筆都給我了。“

周小梔眨了眨眼，突然覺得心里暖暖的。她一把拉住程昱的手：“程昱，我們做朋友吧！“

程昱呆住了，眼睛瞪得圓圓的，過了好幾秒才輕輕點頭：“...好。“

陽光從窗外灑進來，照在兩個小孩交握的手上，像是給這個承諾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印記。

從那天起，周小梔和程昱成了形影不離的朋友。

他們一起畫畫，周小梔喜歡用紫色畫花朵，程昱則總是用藍色畫天空；午睡時，程昱會偷偷把自己的小熊毛巾分一半給周小梔枕著；每天放學，周小梔都會從家里帶兩顆糖，一顆給自己，一顆塞進程昱的手心。

李明偶爾還會來挑釁，但每次程昱都會擋在周小梔前面，雖然他還是會緊張得耳朵通紅，但已經不再動不動就哭了。

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兩個小朋友坐在幼兒園的沙坑里玩。周小梔突然問：“程昱，你長大后想做什么呀？“

程昱正在堆沙堡，聞言抬起頭，小臉上沾著幾粒沙子：“不知道...爸爸說讓我當工程師...“

“我想當醫生！“周小梔眼睛亮晶晶的，“我媽媽說，醫生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他們能讓生病的人好起來，能讓疼的人不疼。“

她說著，突然想到什么，湊近程昱：“你媽媽...是不是因為生病才去天堂的？“

程昱的手頓了一下，沙子從指縫間漏下去。他點點頭，聲音很小：“爸爸說...如果當時有更好的醫生...“

周小梔突然抓住他的手：“那我們一起當醫生吧！這樣以后就不會有小朋友的爸爸媽媽因為生病去天堂了！“

程昱看著她閃閃發光的眼睛，慢慢地點了點頭。

周小梔伸出小拇指：“拉鉤！“

程昱也伸出小拇指，兩個人的手指緊緊勾在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沙坑旁的槐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像是在見證這個稚嫩卻鄭重的約定。

時間飛逝，轉眼到了幼兒園畢業典禮的日子。

小朋友們穿著整齊的園服，排排站好準備表演節目。周小梔因為個子最小站在第一排，程昱則因為最近長高了不少，被安排在了后排。

表演結束后，園長給每個小朋友發了一朵小紅花。周小梔興高采烈地跑向程昱：“你看我的小紅花！園長說我唱歌最好聽！“

程昱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紙包：“這個...送給你。“

周小梔打開一看，是一小包五顏六色的星星糖。

“哇！“她驚喜地叫道，“謝謝你程昱！“

正當她要拆開包裝時，班上的小美跑了過來：“程昱，我媽媽說要和你爸爸商量小學的事。“

周小梔疑惑地抬頭：“什么小學的事？“

小美驕傲地說：“我和程昱要上同一所私立小學，我爸爸和程昱爸爸是同事！“

周小梔愣住了，轉頭看向程昱：“你要去別的學校？“

程昱低著頭，腳尖在地上畫著圈：“爸爸說...那所學校更好...“

周小梔突然覺得嘴里的糖不甜了。她一直以為上了小學還能和程昱在一起。

“那...那我們的約定呢？“她的聲音有些發抖，“說好一起當醫生的...“

程昱急忙抬頭：“我還是會當醫生的！我答應過你的！“

“可是不在一個學校怎么一起當醫生！“周小梔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把星星糖塞回程昱手里，“我不要你的糖了！“

說完，她轉身就跑，留下程昱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看著她的背影。

畢業典禮結束后，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周小梔躲在幼兒園門廊下等媽媽來接，小臉上還掛著淚痕。她看著雨水在地上濺起一朵朵水花，心里難受極了。

“周小梔...“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轉頭，看見程昱撐著一把對他來說過大的傘，艱難地站在雨里。他的褲腳已經濕透了，但手里緊緊攥著那包星星糖。

“我...我跟爸爸說了...“程昱的聲音被雨聲打得斷斷續續，“我要和你上同一所小學...“

周小梔瞪大了眼睛：“真的？“

程昱用力點頭，雨水順著他的劉海滴下來：“爸爸答應了...只要我期末考試考得好...“

周小梔破涕為笑，沖進雨里撲向程昱。兩個小朋友在雨中緊緊擁抱，程昱的傘歪到了一邊，雨水打濕了他們的衣服，但他們誰都沒有松手。

“那我們說好了！“周小梔在程昱耳邊大聲說，“小學也要在一起！“

“嗯！“程昱也笑了，這是他轉學以來笑得最開心的一次，“一直在一起！“

雨越下越大，但兩個小小的人兒站在雨中，仿佛擁有了對抗全世界的力量。

那天晚上，周小梔在自己的日記本上歪歪扭扭地寫道：

“今天程昱說小學也要和我一起上。媽媽說小學有六年，比幼兒園長好多好多。六年之后，我們還要上初中、高中，然后一起當醫生。“

“程昱今天送我的星星糖很好吃，但我只吃了一顆，剩下的要留著明天和他一起吃。“

“我要永遠永遠和程昱做好朋友。“

寫完日記，周小梔趴在窗臺上，看著雨后的星空。她不知道的是，在城市的另一端，程昱也正望著同樣的星空，懷里抱著那條小熊毛巾，想著明天要和她分享的新的蠟筆畫。

這是他們友情的開始，卻遠不是故事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