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局，案牘庫。

此時已經化作了白地。

原本的五間正房全部垮塌，房梁化作了斷裂的黑炭，掉在地上，還不時升起裊裊的煙。

屋頂上的瓦礫落下來，壓在還沒燒盡的碳化木塊上，像是一片磚石瓦礫構成的假山。

十幾個身著甲胄的親兵手里握著長矛、鐵鍬之類的東西，在瓦礫中翻找。

一具具已經化作焦炭的尸體并排擺在一旁的地上。

“怎么樣？還沒有找到那小子嗎？”

生得虎背熊腰的劉震站在一排尸體旁，詢問正在檢查尸體的親隨兼仵作：

“會不會是你們斷錯了，那小子就在這些尸首里頭，都是黑炭，也看不出來？”

一個中年親隨直起腰，他留著沒用收拾的胡子，看起來一個不修邊幅的專家是，語氣肯定：

“我們都是多年的老手，斷人年齒是基本功，肯定不會錯的。”

另一個親隨忙推了一下這人，表情諂媚對劉震道：

“錢參軍，你這是夸大之詞！都已經化成了一坨碳石，哪里就能完全肯定？要我說，那小子就在這些尸體中！”

劉震想要得到的就是這個答案，其他人也是一樣的心思，已經在這里搞了半夜了。

戚指揮是堅持，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遇到這么個耿直的下屬，簡直無法收場。

而那邊的三堂會審已經開始，他不想錯過這場好戲。

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出，現他的功就得不到認可。

“這都掘地三尺了，他總不可能飛走了吧。”劉震隨意踢的踢腳邊的一具尸體，朗聲道：

“那小子必然燒死，這就是他的尸首！”

轟隆！

忽然之間，他們忽然聽到瓦礫中出現響動。

“怎么了？！”劉震問。

現在他們都在高度戒備，精神也是高度緊張。

幾個人跑到發出聲音的地方查看，

過一會，一個去查探的親隨大喊著說：

“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不過是一個瓦礫堆塌了下去少許。”

警報解除之后，疲憊感再次涌上來。

劉震打了一個哈欠，揉揉眼睛，繼續道：

“這就是那小子的尸首，找個袋子裝起來！準備撤。”

錢參軍對于其他人否定他專業的判斷感覺懊惱，索性離開那里，走到一處瓦礫堆邊上，準備小解。

猛然間！

他看到地上躺著七八具尸體！

不是燒黑的那種，而是身著甲胄，剛剛死去的尸體！

這……

分明就是剛才過來查探的那一隊人！

怎么全部都死了？

難道是惡鬼索命！

他在親隨中兼職做著仵作，雖沒有上過戰場，殺人放火的勾當干得卻是不少，本不信這些。

可看到眼前幾具尸體，他不得不信了。

總不可能……

是那小子還沒死吧？！！！

他想要大喊。

“大人！這里……”

喊話聲音戛然而止。

嗤嗤。

忽然，輕微的破風聲響起。

錢參軍感覺脖子上出現一陣涼意，

他下意識伸手去摸，卻發現無法抬起手，又聽到嘀嗒的水聲。

猛地，他意識到：

脖子中了某種細小的暗器。

水聲，原來是自己的血……

撲通。

這個親隨倒下，死了。

在他倒下的前一瞬，他看清了襲擊者，

不是惡鬼，卻比惡鬼還可怕！

一個長的清秀俊逸的少年，衣服破破爛爛，臉上也滿是黑色的炭灰，裂開嘴，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朝他笑。

楚巖那小子，

竟然復活了！！！

昨晚那樣的大火中，如果說那個小子還沒有死，他是不信的。

如今再次出現，

只可能是復活了。

不過他已經沒有機會再糾纏這些，意識很快陷入永久的黑暗。

有了剛才的虛假警報，而且劉指揮也說了要撤，其他人沒有先前的警惕。

“那里如何？這個姓錢的，怎么說話說半截子？”

劉震疑惑，他已經讓下人幫忙在解身上的重甲。

穿了一夜，怪累的。

“老王，脫了一半，怎么不脫了？”

親隨幫他卸甲的時候，把一片甲胄舉起，要從他頭上取下。

他低著頭配合，

可是，

甲胄剛好遮住他視線的時候，親隨不動了！

停一會，他感到疑惑。

旋即，聽到撲通兩聲。

頭上的甲胄失去托舉力，壓在他的頭上。

劉震感覺脖子很痛，顧忌自己作為統帥的威儀，沒有喊，也沒有罵人。

自己把甲胄舉起來，往地上一砸，這才道：

“老王，你如今……”

一語未了。

眼前的場景讓他感覺自己在做夢：

親隨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

有的額頭上插著箭矢，

有的在心口位置插著箭矢，

有的脖子上一道刀痕，

還有的，脖子斷開，頭滾在一邊。

他們身體下面都有一灘血跡，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慘敗的戰場。

這？！！！

怎么可能？！

眼睛一閉一睜，部下全部死了？！

他下意識閉上眼睛，停頓幾個呼吸，

同時用力掐自己的手，確保自己從夢中醒來。

再次睜開眼睛。

似乎想用這種方式重啟眼前的世界。

可是，

眼前的世界依然如故！

除了，

眼前多了一個長相俊逸、臉上沾著黑炭的少年，朝他和煦的笑。

劉震心弦狂顫，

手腳冰涼，

如同墜落在無邊地獄。

“你，你……怎么……”

即便他以前并不信什么鬼神，可看到眼前的場景，也不得不信了。

這必然是從陰間逃回來的惡鬼！

“劉指揮，別來無恙啊？”

對面的少年正是楚巖，他昨晚等待了幾個時辰，等到四更天左右，火勢變小，夜色正濃，他便帶著畢懋康從水缸底下鉆出來。

花了一些時間治療畢懋康，又花時間準備好武器，這才發起奇襲。

畢竟要以一敵百，他也不敢托大。

不過，

一番交鋒下來，他發現自己想多了。

劉震帶來的這些親衛，一個個牛高馬大，看起來高大威猛，實際戰斗力并不強。

既不會躲箭，不會擋刀。

誰讓他殺得性起，膽子越來越大。

甚至沒有直接弄死劉震。

不過劉震此時覺得自己與死了也差不多，

“你，你……怎么活……快來人！！”

他也與錢參軍有同樣的疑問。不過，經歷過更多的事，心理素質更好些。

他不再糾結眼前這人怎么出現的，突然放聲大喊。

三進院子里的親兵全都死光了，

而二進院子里還有幾十個替班和警戒。

聽到大喊，這些親兵很快趕來。

不一會兒，

他們手里握著弓箭、佩刀、長矛等兵器，竟然楚巖圍住了。

不過這些人拿著兵器的手都在顫抖，他們殺人放火的事沒少做過，可并沒有上過戰場，更沒有直接面對過這樣的殺神。

有劉震指揮副使作為人質，他們不敢輕舉妄。

“楚巖，不管你是人是鬼，現在都結束了！”

親兵們都趕來了，他心緒大定，而且察覺到楚巖有體溫，并不是鬼：

“放開本官，我保證，給你一個痛快。”

楚巖將短刀架在他脖子上，溫和道：

“劉震，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

見到楚巖依然臉色不變，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劉震反而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會還有后手吧？！

正這樣想著，劉震忽然感覺腳下一輕。

他竟然像小雞崽一樣被楚巖單手提了起來！

嗤嗤！

以極快的速度，隨手出刀，便在包圍圈打開一個突破。

闖到了院子的一個角落，把劉震扔在地上，笑道：

“劉指揮，知道我為何要離開那里？”

劉震看到他剛剛出手的武藝，已經超越他以理解的范疇，

昨晚，如果他真的沖出來，設下的那些陷阱也不一定困得住他。

又聽到他這樣閑庭信步的詢問，心中更加疑惑，

“為……為何？”

“我怕他們的血和尸塊濺到我身上！”楚巖淡淡道。

劉震感覺一股涼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而那些剛才包圍了楚巖的親兵們，都是一臉茫然，還在四處張望，沒有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轟隆！

轟隆隆！

忽然，幾發炮子從天而降，落在了這些親兵中間。

好些親兵都被炮子砸中，頓時少了半邊身子。

更詭異的是，

這炮彈落地之后，

不像常見的炮彈那樣滾開，

而是再次發生爆炸！

轟轟！

轟隆隆！

天上落下的炮彈與地上的炮彈交織在一起，

演奏出一曲如同雷鳴般的詭異打擊樂！

剛才站在那里的幾十個親兵在雄渾的打擊樂中化作了血雨、尸塊，

漫天飛舞。

楚巖拍了拍劉震冰涼的臉頰，笑道：

“表演結束了，該干活了。”

“你剛才說要給我一個痛快，不過，很遺憾的告訴你，我沒法同樣對你。”

“啊…！！”

劉震的慘叫聲隨之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