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還很多，紛紛擾擾，顏元也沒再多說什么，便離開了。

今日的講學自然也無法進行下去，即使念臺先生愿意講，監生們多半也不愿聽了。

而且念臺先生的道心也受了不小的影響，也提出身體不適，要會驛館休息。

官員們只得打了個圓場，安排兩個品階較低的官員送他回去了。

史可法在念臺先生面前持弟子禮，也跟著送往驛館去了。

只是在去驛館之前，與周侍郎耳語了幾句。

送走念臺先生后，李存中作為地主，自然邀請還在場的官員們到會客廳閑談。

在閑談中，楚巖大致了解了今日史可法大人叫他過來真意。

原來，史可法早就提出要宴請念臺先生和眾位官員。

這種時候叫他這個外人過來，又給了他一點好處，介紹人脈給他……

這場面多像那個世界中常見的：

領導在吃飯之前忽然打電話給某個下級或者老板，說要給他介紹幾個大人物、大領導，邀請他一起過來吃飯。

這是請他吃飯么？

這分明是來請他付賬！

招待這些高級官員，必然要去頂級酒樓，用頂級酒菜，或許還要請歌伎獻藝，

一頓飯下來，沒有二三百兩銀子下不來。

史可法這個老銀幣，原來是指望他楚巖來出這二三百兩銀子呢！

楚巖也只得感慨，地位低微，又想辦成事，就只能找人牽線搭橋，付出一些代價了。

畢竟，很多人想要這樣的付賬機會還沒有這門子呢。

“玉鋒啊，雖然你是武職，今日聽你言論，治學比許多儒門大家還要好些，”

李祭酒的話打斷了楚巖的思考，

“若玉鋒同意，國子監有意聘你為講習，也不固定課程，只需要在得閑的時候如今日這般講學一場。”

國子監講習？！

這雖然不是官職，卻對這個時代的輿論影響巨大！

如果要培養自己的人，這個機會就不能錯過。

楚巖謙虛道：“承蒙祭酒大人不棄，巖只擔心才疏學淺，不免誤人子弟……”

不過這就是固定的禮節套路，雙方一番往來，楚巖得到了這個職位。

周延儒也在廳上就坐，他笑道：

“玉鋒，今日你我雖是初見，我卻是久聞玉鋒大名了。”

楚巖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道：

“多謝侍郎大人抬愛，賤名有辱清聽，還望海涵。”

“誒，玉鋒不必妄自菲薄，你可是陛下都在叨念的大才，今日一見，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呢。”

周延儒頓了頓，意味深長道：

“今日史知府還特意交待我，說玉鋒憂心要與你為難。

“依我看，玉鋒不必杞人憂天。這大炎朝莫非還有人能大過陛下不成？

“陛下尚且贊玉鋒為大才，還有誰會不從？又有誰敢不從？

“但凡有這等人，那便不是與你楚玉鋒為難，而是與陛下為難了。”

一番言論擲地有聲，算是一個有力的安全保證……了吧？

楚巖原本想要與他私談，可看現在的形勢是沒有機會了，這樣公開談話，大家便都只能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

不過有侍郎大人這些話，一些宵小之輩應該也能收斂一些吧。

比如禮部右侍郎周道登大人，此時就覺得臉熱，有一種熱辣辣的刺痛敢。

他也擠出笑臉，拱手道：

“玉鋒大才，我今日也算領教了。

“自古美人愛少年，更愛有才能的少年，難怪玉鋒能得美人青睞呢。”

楚巖知道他在點柳如是的事，忙解釋道：

“周侍郎或許說的是下官與那柳如是的事？

此事完全是以訛傳訛！

我與那柳美人也不過數面之緣，并無深交。”

是的，至少沒有那么深入。

這是向周侍郎解釋，你納妾不成的事，是你自己的問題，可不要把鍋扣到哥頭上。

周侍郎有些尷尬道：

“我并非說玉鋒與那女子有什么牽扯，只是……只是說，即便有女子欽慕玉鋒，那也是情有可原。”

……

聊了約莫半個時辰，便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楚巖提出請各位大人吃飯，反正他今天原本的角色就是來付款的，

既然來都來了，與他們結個緣也算不錯。

不過國子監祭酒李守中堅決不肯，他提出他要請，理由也很充分：

若不是楚玉鋒出手，今日之事少不得讓他吃一個大罪。

請大家吃個飯表示感謝，也希望堵住這些大人們的嘴，不要回去了還是寫彈劾奏章。

相較而言，他請客的理由更充分，也更必要。

楚巖也不再堅持。

正準備轉場去吃飯的時候，忽然有人通報，說有人來找楚巖。

進來的竟然是火器局的書辦奚遠，他進來，與眾位大人請安畢，大大方方道：

“楚大人，傳戚指揮使的諭令，讓大人馬上回火器局，今日呈上的火炮還有幾處要調整，義忠親王那便著急要看。”

留下的后手這么快就被發現了？

楚巖頗有些詫異，看來工部和義忠親王府里也有高人啊！

按照他此前的預計，至少也要十來天之后，火炮組裝好，正式試射的時候才會發現那幾個問題呢。

義忠親王有事，他們這些大人們自然不敢阻攔，只說下回有空閑的時候再聚。

楚巖告別列為大人之后，跟著書辦一起回到了火器局。

“鞏書辦呢？怎么沒見他？”

走進三進院子、案牘庫里的辦公區，楚巖忽然問。

奚書辦道：

“今日一早，戚指揮使便遣人將他喚走了，不知道什么事，如今還沒回來。”

“戚指揮使說，讓大爺今夜就將需要圖樣制出來。”

楚巖點頭，看著桌上已經放了一疊資料。

他坐在凳子上翻閱。

咦？

竟然不是自己留下的那幾個后手被發現了？

就是說要解決一個配件的制型問題，可是這個問題在先前圖樣中已經畫過了啊？

不過上級既然有要求，就算這個要求很傻，也必須要滿足。

這就是混官場的基本原則。

他只得耐著性子，又開始制圖。

“巖哥兒，你真的回來加班了！”

走進來了竟然是畢懋康，他笑呵呵道：

“今日我去我老師那兒走了一趟，得知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燧石有線索了！

“西洋人那兒就有貨，只需要再等幾個月，他們就可以運一批過來！”

他搓著手，看起來很興奮，道：

“巖哥兒，到時候你就可以親手握著你設計的自發火銃了！”

楚巖聽了這個消息，也很高興，笑道：

“不是我設計的，是你設計的，我只是提供了幾個想法而已。”

“都一樣，都一樣，”

畢懋康確實不想把這個設計者的名頭讓給楚巖，可奈何他確實提供了很多關鍵性的指導，而且是上級，于情于理也不能與他爭，現在聽到楚巖主動謙讓，心中興奮不已，笑道：

“只要能造出來就好。”

兩人聊一會，其他幾個協理官竟然都回來了。

想來他們是得到了消息，知道他這個一把手回來加班了，這些人也跟著學起來。

戚指揮使交待的工作量不大，又有畢懋康、羅甸、謝俊他們幾個協理官幫忙，工作進展很快。

這些天里，楚巖已經把機械制圖技術教給了他們，幾個協理官都掌握了投影法繪圖。

原本以為要通宵才能完成的圖，到亥正時分（22點）就已經基本完成。

“巖哥兒，你的火器制造本事怎么這么厲害呢？”

畢懋康負責的圖紙完成后，認真欣賞自己的作品：

“光是這個繪圖的方法，就超出所有其他人一大截。

“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而經你一點撥，又似乎原本就應該如此。”

“楚大人的本事可不止這些！”

羅甸摸著自己的山羊胡子，笑道：

“我聽說，今日楚大人在國子監里大展身手，把儒學宗師念臺先生都壓下去了。”

“是了，是了，我也聽說了。”

另一個協理官謝俊也方向畫筆，笑道：

“誰也解決不了的難題，楚大人出手，用幾個孔明燈便解決了問題。現在好些監生都想要拜入大人門下呢。”

“這么說，巖哥兒今后便要成為儒學宗師了？”畢懋康興奮道：

“這倒是不錯，也算這些個監生腦子靈光。”

楚巖笑道：“話雖如此，不過也有一些人不太高興。”

“不高興就不高興，一群腐儒而已！”

畢懋康道：“反正巖哥兒名聲在外，難道這神京城中還有人敢與你為難不成？”

篤、篤、篤。

忽然，敲門聲響起。

按照最近一段時間的慣例，這是有下人送夜宵來了。

“楚大人，我們休息一會子吧。”

羅甸笑道：“反正已經忙得差不多了，也不在乎這么一會兒。”

書辦奚遠走過去開門，取夜宵。

嘎吱。

門打開。

外面并沒有人，只有詭異的風，呼呼地灌進來。

“咦……啊~”

奚遠走出門外，輕呼了一聲，沒有了聲響。

外面的黑暗似乎隱藏著吞噬靈魂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