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神機營指揮使戚宇急匆匆地來到秦業家尋楚巖，

跟他一同過來的是昨日挨了二十棍的京營守備謝鯨。

楚巖大感詫異的同時，已經隱隱猜到了他們的來意。

不過他裝作并不知情，也不主動點破。

雙方落座，下人奉茶，寒暄幾句。

當他們得知楚巖今日過來秦業府上不是一般的拜訪，而是來定親，立刻向楚巖道了喜。

神機營指揮使戚宇是個年近六旬的老者，不過面色紅潤，膀大腰圓，保養不錯，臉上長著橫肉，即使笑起來，也有些兇煞之氣。

他大方的表示：“今日一早，玉鋒任職的兵部批文已經走完了手續，正式發到京營神機營了。

“不過既然你近來有喜事，倒是不必如此著急到任?！?

面對自己的頂頭上司，楚巖很是恭敬。

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在哪個時代都是一樣。

他表示感謝之余，又把“牢記圣恩”那一套說辭搬了出來。

戚宇沒有聽他說完，就哈哈笑道：

“玉鋒，老夫聽說你文武雙全！

“在遼東時更是革新了火炮操典，有你加入我神機營，必能讓我們神機營如虎添翼??！”

楚巖忙謙虛道：“指揮使大人過譽了，卑職不過是……”

“有能力、有才華都是好事，老夫很欣賞有真才實學之人！”

戚宇臉上帶著笑意，橫肉跟著抖了抖，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高興還是憤怒。

他直接打斷楚巖，朗聲道：

“雖然玉鋒出身微寒，不過！既然已經入了朝，為了官，少不得要學一些為官之道?！?

他大手一揮：“他們地方官新官上任，就要帶一本當地的護官符。

“我們京營武官不用這些，不過嘛，和光同塵四個字，不論文武都是至理名言?！?

楚巖見領導兩次打斷自己的話，態度又很是倨傲，心中有一絲情緒，不過還是堆著笑臉，耐著性子，裝作糊涂道：

“大人教訓得是，巖今后定當謹記?！?

謝鯨屁股上的傷還沒完全恢復，只側著坐在椅子的一小半，依然扯著痛。

若不是今天有要緊的事，戚指揮使又不認得楚巖，他根本不想來這一趟。

他見楚巖不接茬，反而把戚指揮使的話當做單純的告誡，對背后的潛臺詞置之不理，一時分不清他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只得擠出一絲笑容，道：

“玉鋒兄，我們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剛才指揮使大人的意思是，畢竟今后還要同朝為官，還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冤家？我并無冤家啊？”

楚巖撓撓頭，疑惑道：

“謝大人昨日作勢要打我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我的冤家，

不過現在看大人一點也沒有昨天桀驁不馴的模樣，

看來也并非我的冤家，只是看著倒有點不習慣了。”

坐在一旁的秦業聽著他們三個互相打啞謎，心里和明鏡似的，不過這兩個武官沒有涉及他，他也沒有主動插話。

若是在以往，襲著三品將軍爵的戚指揮使早就把他嚇住了。

不過他昨日與京兆知府史可法平輩論交之后，感覺心中的底氣也足了不少……

有了一絲文官的官勢。

戚指揮使被楚巖的態度弄得不耐煩了，直截了當道：

“玉鋒，既然你如今是老夫的下屬，也算是自己人，老夫便直說了。

“那五城兵馬司守備裘良是景田候的嫡孫，與老夫家，京營節度使賈國公家，京營節度副使王大人家，都是世交。

“昨日那裘良得罪了你，你告他一狀，害他如今還被扣在京兆府的監牢里，今天一早，景田候親自找到老夫，讓老夫來找你調停調停。

“那良哥兒受了這么一夜的罪，也算是受過罰了，玉鋒今日去找京兆府知府史大人說和說和，把那良哥兒放了罷?！?

說完之后，他一雙虎目盯著楚巖。

旋即，

眼神中露出詫異和難以置信的神情。

因為楚巖并沒像他期待的那樣滿口答應。

怎么？

這個小子在直接上級面前也敢如此托大？

沒有聽說過縣官不如現管么？

楚巖只是神色自若的坐著，似乎在猶豫。

這個頂頭上司說的理也太偏了吧！

我害他？分明是我差點被裘良害死好吧！

不過他無法這樣直接反懟，自己又不是歪嘴龍王，可以目空一切。

可讓他認同這個理，他又做不到。

作為楚巖岳父的秦業看到這形勢，也發出“咳咳”兩聲，打算出言點撥兩句。

文官的官勢起來后，他的表達欲也跟著上升了。

必須得提點玉鋒兩句了，就算心中再有氣，也不能與直接上級為難嘛！

他撫著胡須，道：

“玉鋒賢婿，戚大人……”

“岳父大人！小婿知曉你的意思！戚大人所言，句句都是人情，可是，”

楚巖為了避免更加被動的局面，只得道：

“人情再大，也繞不過理去，更大不過國法！”

“指揮使大人，”

楚巖無奈道：“昨日的案子，裘大人意欲設計當街逮捕下官和秦大人，人證物證俱在！

這是京兆府史可法大人親審的鐵案，下官不過是一個新進武官，又如何勸得了？！

“卑職還聽說，五城兵馬司與京兆府向來有齟齬，有這些關節在，卑職實在是無能為力??！”

秦業以往一向老實巴交，任人欺負。

現在表達欲上來后，很想在適當的時候發表一下看法，做一點指示。

可楚巖知道，這種時候讓他放開表達欲多半會壞事，因為他本質上并不善于分辨局勢。

先不說史可法不會聽話放人。

就算史可法真的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人，那心中對他的評價必然下降，認為他是一個屈從權勢，膽小反復之人。

若這個話通過史可法傳到了四皇子、甚至陛下耳中，自己的純臣形象就破功了。

而那裘良放出來后，真的會與自己和光同塵？！

騙鬼呢！

肯定是想毒計繼續下死手！

所以，他怎么可能那么傻，消耗自己的人情、形象，去救一個出來害自己！

而自己的岳父大人秦業，剛才一時腦熱，就想答應下來。

如今，經過楚巖一番話，也讓他冷靜下來。

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確實沒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與史大人平輩論交，而那史大人之所以昨天對自己客氣，似乎也只是因為看好楚玉鋒而已。

原來自己還是原來那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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