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巖家前廳。

主座椅子后面是一個檀木插屏，繞過插屏，后頭有一個門可以通向后院。

現在，晴雯正躲在屏風后面，偷看那個大晚上來拜訪巖大爺的女人。

那女人坐在西邊首座，穿著一身銀鼠灰撒花襦裙，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嬌軀，

眉如遠黛，眼如星子。

她的帷帽放在一側的小幾上。

晴雯自忖：長得真好看，身段好，聲音也好聽，一點也不像那種不三不四的女人……

難道是哪家的小姐？

那女人身邊還站著一個俏麗的丫鬟，她道：

“楚大爺，我家小姐今日偶然聽藍司樂說大爺搬家，就其他都不顧了，巴巴地趕來呢。”

“綺琴，別嚼蛆胡沁！”那個小姐好像生氣了，柳眉一豎，可生氣的樣子也極美。

小姐？

看來真是某個大家族中的官家小姐！

難怪她的丫鬟都長得那么好看。

晴雯心中一陣悸動。

她聽說過大家小姐一般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個小姐大晚上來拜訪巖大爺，看來關系不一般。

她忽然醒悟：如果是這樣，那這個小姐以后多半會成為這個家里的主母！

而她自己則最多成為小妾，或者通房丫頭。

家勢擺在這里，這是改不了的。

她在賴家的時候就聽說過，在大家族里，通房丫頭和小妾的一切都歸太太管，

就連一個月能同幾次房也要聽主母安排。

所以一定得與太太處好關系。

想到這些厲害關系……

晴雯忽然覺得那個好看的小姐看起來順眼多了。

倒是巖哥哥怎么還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

真是木頭！

看來一會子考試完后，少不得要提點巖大爺一二。

楚巖確實沒想到柳如是竟然會連夜來訪，

如此不避諱，如此大膽，

心中倒是有幾分敬佩。

不過柳如是不是紅拂女，并不是來他這里就不走了，她還要回幽蘭居去的。

今晚還有三場文會等著她回去做平章呢。

這也是她能請假出來的條件。

當然，楚巖也不是李靖，目前并沒有保護她周全的能力。

兩人相互寒暄了一會，她說恭喜恭喜，楚巖答多謝多謝，

她想把話題深入下去，楚巖就笑而不答，低頭喝茶。

聊了一會，柳如是便起身告辭。

這次楚巖倒是準備了回贈的禮物——

一支百巧閣的碧玉墜珠步發簪。

雖然沒有什么特殊的紀念意義，也算是精品首飾，

值七八兩銀子，算是一件合適的禮品。

“巖大爺，你不覺得今日你做得有些過分么？”

晚上，晴雯考試完，把試卷交給楚巖的同時，用一副大人的語氣道。

楚巖一邊批改試卷，一邊點頭道：

“你今日的試卷確實做的一般呀，錯了這么些字，一會兒錯的字抄二十遍！”

完全不理晴雯挑起的話題，裝作沒聽懂。

“我……我說的不是考試的事！”

雖然考試，還有罰抄的事讓她討厭，不過她說的可不是這個事！

“那是什么事？”

“你太太的事！”

晴雯瞪大眼睛，我都說得這么明白了，你總知道了吧。

“哦，你說秦姑娘嗎？”

楚巖隨口道，并沒思索。

目前最可能成自己太太的就是秦可卿了。

咦？！

那個小姐不是姓柳么？

怎么還有一個秦姑娘？！

她抓著楚巖的衣袖，瞪著她，難以置信道：

“巖大爺，你，你到底有幾個太太？！”

……

次日，楚巖依舊出門去了驛館。

因他有了院子，今后少不了有官場人情，故而需要一些必要的下人。

馬驛丞向他推薦了幾個合適的管家和親隨。

馮紫英也推薦了幾個小廝親隨。

藍司樂則推薦了幾個丫鬟。

昨日吃飯的時候，他們約定今日把人都帶到驛館那里，

由楚巖當面教考選定，這樣省得一些無關的人知道他家里的情況。

將近一天的面試，楚巖的招聘工作完成很順利。

他選了一個管家、一個嬤嬤、一個丫鬟、一個親隨。

管家名叫何易，二十八歲，浙江紹興人，有些學問，以前是個童生，可一直未能進學。

因為家貧改給官家人當師爺、做管家，此前在一個生意人家當過一年管家。

楚巖選他是看中他穩重，又入行不久，還沒有染上許多不良習氣。

嬤嬤姓容，喚作容奶奶，四十二歲，以前在宮里當過宮女，

后來被放出來，結了親，卻沒有孩子，前兩年男人也死了。

楚巖看中她的經驗，以及沒啥拖累。

這兩人都是馬驛丞推薦的。

丫鬟喚作圓圓，本姓陳，十一二歲的樣子。

看起來粉雕玉琢，嬌俏可愛，蘇州人。

從小被賣到梨園，學過幾年琴棋書畫，接受過類似瘦馬的訓練，也會唱幾出戲。

這丫鬟是藍司樂推薦的，說是與教坊司也有些牽扯，本來要賣到一個大官家里的，不過還沒說定，藍司樂看她模樣不錯，又懂世家規矩，就把她推薦來了。

楚巖基本認定就是那條歷史線上，讓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紅顏的那位著名人物。

考慮到她以后的天賦和成長性，選擇了此人。

親隨名叫耿信，平安州人，二十四歲，以前在大同府邊軍中服役過。

當過夜不收，當年也是軍中精銳。

不過他是募兵，并不是軍戶，那時與蒙古韃子打了幾仗得了幾個首級，換了兩百多兩賞銀，便想換一個活法。

花銀子運作官長，退役回來，做了兩年的生意，終于把銀子身家全陪進去了，還欠了債，女人也跟著別人跑了。

這兩年就在馮唐府上當親隨，這是馮紫英推薦來的。

楚巖選他的原因是，在他的經歷中看到了那個世界自己幾個戰友的影子……

一樣慘。

楚巖把幾個人定下之后，便領著幾個人坐上驛館安排的兩輛馬車。

先把人帶回去安頓下來，然后再去做人口和中介生意的牙行辦理手續。

楚巖如今的院子不大，也不需要很多下人，安頓起來倒也不復雜。

丫鬟圓圓陪著晴雯，算是楚巖和她共用的丫鬟，一同住在后院。

其他的下人都住在外頭的院子。

晴雯對于自己擁有了丫鬟這件事興奮不已，

這天晚上，她把圓圓拉到床邊坐下，然后以自己幾年丫鬟的訓練經驗對圓圓進行手把手指導：

“大爺每天早上都要起來鍛煉，那時會出汗，打洗臉水時要多打些……”

“記住，大爺洗臉喜歡用涼一點的水……”

“大爺睡覺容易做噩夢，你得睡輕些……”

“大爺喜歡軟乎乎的，你嘛，你還是太瘦了些，以后多吃點……”

斜靠在床上的楚巖憑借自己過人聽覺聽到這些指導，心中也不禁感動，

一個小學生年紀的丫頭，心中竟記下了這么多事，真是不容易。

不過，晴雯的指導逐漸有些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