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巖心中無奈，知道眼前這個主是個有名的剛愎自負之人，掙扎求饒都沒用。

只能等待……

希望剛剛的安排能發揮作用。

“酋首死了！”

“戎羌敗了！”

“奴兒哈熾死了！”

楚巖這兩天收服的心腹部下牛二正在鼓動其他士卒們奮力喊話，看起來鼓動頗有效果，跟著喊的人多了起來。

袁守備他的話未說完，城頭上的喊聲已經越來越大。

剛才攻上城頭的韃子兵全部被斬殺，城下韃子也有退兵模樣，士卒們頓時士氣大漲。

“守備大人！好像……確實……”

年輕小校馮紫英稟報道。

他看到那邊城頭爭奪確實有些變化，韃子士卒無故收縮戰線，而且遠處帥旗不整，有敗退之象。

參將祖大壽趕忙補充道：

“守備大人，戎羌確有退兵跡象！”

現場陷入尷尬的僵局。

袁守備上前幾步，取出隨身千里鏡，觀察了戰場一番。

片刻之后，滿臉喜意。

他心中斷定，這不是韃子兵的詐敗之計。

剛才韃子差點破城了，根本不必再用這等計謀。

良久之后，袁守備終于換了一副笑臉，上前扶起楚巖，拍拍他的肩膀，和善道：

“果然是英雄少年！你怎么知道那……”

楚巖聽到這話，心中大石頭總算落地。

終于問到準備已經好答案的問題了！

但，

袁守備并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而是接著道：

“哈哈哈，小哥兒氣運不錯！你這草木皆兵動搖敵軍軍心的計謀奏效了！今日本將記你一功！”

既然奴兒哈熾不可能死在戰場，韃子又退兵了，那只可能被這楚什長騙了。

袁崇煥頓了頓，看向眾將，道：

“既然楚什長起了頭，我們便順水推舟！眾將聽令：速去各處城墻，讓將士們齊聲喊話！”

片刻之后。

“奴兒哈熾死了！”

寧遠城頭喊聲大作。

韃子士卒們聽到這喊話頓時疑慮起來，頻頻回頭張望，怯意上涌。

又見帥旗散亂，中軍不整，更是心顫膽寒。

戰場局勢陡變。

蟻附登城的和撞擊城門的紛紛后撤。

城內守軍士氣如虹，喊聲震天。

“萬勝！”

“萬勝！”

“守備大人！戎羌軍心渙散，看來酋首多半是真死了！”

祖大壽興奮得黝黑的臉上泛紅，說話時吐出白氣，道：

“當前正是追擊殺敵的好時候！”

袁守備還在踟躕。

難道……

那個叱咤遼東的巨酋真就這樣死了？！

那倒真是一個不錯的戰機。

可萬一那奴兒哈熾在外埋伏又當如何？

袁守備帶著眾將佐環著城墻轉了一圈，最后下定決心道：

“傳令，祖大壽領左營5000兵從西門出，我親領中軍兵馬從北門出，往北追殺20里！”

其實，在楚巖看來，當前已經錯過了最佳戰機，后金軍已經基本收整完畢了。

正常狀態下，大炎遼東軍與韃子兵野戰可是沒有勝算的。

不過，戰機還未完全喪失，應該會比那個世界線上的寧遠戰役戰果大不少。

經過一個時辰的收攏、整隊，寧遠守備袁崇煥與副將祖大壽終于帶著將士們出發了。

他們帶著一種痛打落水狗的興奮追出城去了，想象著一會就能斬獲滿地的真夷頭顱，加官進爵指日可待。

這種好事沒有輪到楚巖。

楚巖由百總宋明帶著負責打掃城外戰場。

楚巖帶著十個人負責城外東北方向一大片區域，地上到處都是散亂的尸體，燒焦的土地上，積雪中染著暗紅的血跡。

“楚什長，這死尸堆里藏著一個真夷！看起來還是個官！”

遼東兵卒對于這種場面早已見怪不怪，他們熟練地把大炎士卒和遼東平民的遺體分別收集擺放好。

至于戎羌真夷的尸體，就只要收集首級，再把無頭尸扔進一個挖好的大坑里填埋。

能收集到的戎羌韃子首級很少，這些首級絕大多數又是韃子的包衣奴才，真夷更是少之又少。

戎羌韃子也知道他們的首級可以在大炎國換軍功，他們會盡量把戰死的尸體帶走，不讓大炎將士們占便宜。

今日戎羌韃子撤得倉促，這才讓他們收集到了百余個首級，其中有十來個是真夷。

真夷首級在遼東軍中就是硬通貨。

一個真夷首級，七品一下的武官可以在朝廷那里換得官升一級，或者現銀五十兩。

楚巖帶著的什隊里幸存的六人搜尋了好一會，還沒找到一個真夷首級，聽到這么一聲喚，他也興奮不已。

忙走過去，見到伍長牛二正在踢地上一具尸首。

這尸首還穿著土黃色甲胄，甲胄上還有護心鏡，看起來真是一個官。

“哎呦~”

這“尸體”忽然一聲叫喚，把圍觀的士卒們嚇一跳。

原來這人受傷了，便想著在尸體堆里躲一躲，哪想到暈了過去。本隊找不到他便撤走了，把他留在這里。

竟然還是個活的！

牛二又踹了他幾腳，邊踹邊罵：“孫子誒！讓你裝神弄鬼嚇唬你爺爺！”

這戎羌韃子便嘰嘰呱呱地喊個不停，其他人也聽不明白。

俄頃，楚巖竟然發現自己忽然聽懂了這嘰嘰呱呱的語言！

這似乎就是穿越送給他的禮物。

他前兩天就發現，自己的記憶力、體力、速度提升了許多。

可以舉起兩百多斤的石鎖，射箭速度和出拳速度也是常人的五倍左右，記憶力差不多到了過目不忘的程度，而且腦子里還多了許多關于那個世界的知識。

現在，他意外發現自己竟然還有語言天賦！

楚巖心中一喜。

“把我放回去吧！我是正黃旗固山下屬的牛錄額真，我叫尼古……放了我，我可以給你們銀子……好多銀子！”那真夷跪在地上，晃動著自己腦后的鼠尾辮子，大喊著。

楚巖朝其他人吩咐道：“這真夷已經嚇瘋了，我來治治他。你們快去找看有沒有其他真夷。只要找到了，真夷首級的功勞我都不要，誰找到就是誰的。”

其他人本來還想看看楚什長如何收拾這夷人，不過聽到楚巖說誰找的首級功勞就給誰，一個個興奮著跑開了。

看熱鬧的機會什么時候都有，這么好賺銀子的機會可不多！

五十兩現銀！

楚巖見大家跑來，蹭地拔出佩刀，沉吟片刻，用生疏的夷語道：

“不要說以后！如果你現在能拿出銀子，我考慮放你一馬。”

那名叫尼古的夷人正在為自己不會講大炎語而焦慮，后悔身邊沒有一個可用的包衣奴才，忽然聽到對面那少年士卒會講夷語，激動道：

“好說，好說！我是牛錄額真，我們來寧遠前掃蕩了好幾處城池，我有好多銀子，都藏起來了……”他猶豫片刻，看著手里正握著刀的楚巖，身子一顫，道：

“就在往東邊五里地那個山坡下的松樹地下埋著，我做了記號……”

一口氣說完之后，他滿臉期盼地看著楚巖。

不僅給他定金，還許給他許多事后好處，只要換一個讓他逃跑的機會，應該可以吧。

而且這人故意支開其他人，多半是心動了！

只要自己能回去……嘿嘿……哇~

咔嚓一聲。

這夷人只看到一道白亮的刀光，隨即便看到一具無頭尸體跪在地上。

咦！原來是自己！

“楚巖什長！這真夷應該作為俘虜，送到神京城，你怎么把他殺了！”匆匆趕來的百總宋明疑惑地看著楚巖手里正提著一個真夷首級。

他也是聽說這里有個活著的真夷，故來看看有沒有什么戰利品。

打掃戰場時在韃子身上找到的東西可以自己留著，這是潛規則。

楚巖淡淡道：“這真夷受傷不輕，原本就活不成了。”

宋明不理會他，轉身去搜那真夷尸體上的東西，過一會嘆了口氣，一無所獲。

“在他身上搜得二十兩銀子，他們給我分了十兩。”楚巖說著，手一伸，手上一錠五銀子，遞給宋明：

“這個就孝敬給百總大人喝茶。”

宋明也不推辭，笑著把銀子收入懷中。

打掃戰場的工作一直持續到晚上才回城，深夜時，袁守備和祖副將追擊韃子的大軍返回了，不過沒有走的時候那般興奮。

楚巖猜測，戰局并沒有想象中的順利。

楚巖的猜測沒錯，袁守備原本以為酋首一死，韃子大軍定然一敗涂地，只要過去撿首級便可。

沒想到那韃子大軍在幾個貝勒的指揮下竟然還有戰力，與追擊軍隊戰場一場，算是互有勝負。

傷亡一千余人，斬首韃子兵800余人，其中真夷200余人。

不過楚巖對此并不在意，怎么說也會有所斬獲，加上在戰場上搜集的那些韃子首級，湊一起也夠給陛下報捷了。

只要報捷，楚巖自信有了之前擊斃酋首奴兒哈熾的事，自己這次的功勞定然不小！

至少也是斬將奇功吧！

然而，事情總是有出于意料之外者。

這天夜里，袁守備一夜沒睡，與自己的謀士班底推敲著報捷的內容，直到東方放白，才最終完成。

露布飛捷塘報和奏功詳報，都采信了楚巖說的“韃子酋首奴兒哈熾已死”結論，但都未提是誰將酋首擊斃。

只是大篇幅地贊揚寧遠守備袁崇煥英明決斷、身先士卒，將士們上下一心、好戰樂死，終于取得寧遠大捷。

韃子酋首，死于流矢冷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