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姐模樣的女子帶著幃帽遮住了面容，

身著秋香色綾絲撒花襦裙，翠色綴彩褙子，

半新不舊的模樣，身段卻是窈窕可人。

她被小廝這么一懟，紅著眼眶，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她身邊的小丫鬟卻鼓著腮幫子，反口道：

“開始說好整根人參才十兩銀子嘛嘛！

我們做藥引子非得整根人參不行，

你這人參不是整支，斷了一截，如何使得！

而且就算不賣，又何必要拿我們作筏子譏諷人，你們就這樣做買賣？！”

那小姐似止住了哭泣，略帶著哭腔道：

“瑞珠，別說了，我們走罷。”

楚巖進店時便覺得眼前這女子有幾分眼熟，

以他如今近乎過目不忘的記憶，很快找到那熟悉感的來源。

原來是那日獻捷儀式中騎馬時瞥見的那個女子。

瑞珠？！

如果按照紅樓劇情，秦可卿有一個丫鬟就叫瑞珠！

難道眼前這人便是紅樓中那個風情萬種又楚楚可憐的女子？

楚巖的心也只略略波動了一下，旋即態度和緩地走到柜臺，

看到那顆人參不過筷子大小，還缺了一小段。

“伙計，這人參值十兩銀子？”

剛才在其他幾家店，楚巖手里那些更大支的人參，

對方才愿意出十兩銀子一支收購，而且不愿多買。

這個伙計把楚巖的話當作了質問，還以為他要為那小娘子出頭，便道：

“大爺，就現在這行情，十兩銀子一支算少了，在別家還沒處買去呢！”

“如果比這更大的整支人參呢，價錢又是多少？”楚巖不動聲色地接著問。

這伙計只想著楚巖是來搗亂，賭氣又拿出兩根人參，道：

“咱家的人參在神京說第二，也沒人敢說第一！”

他指向粗細不一的兩根完整人參，

“這根十五兩，這根二十兩！

只要您出得起銀子，咱家自然有好貨。”

楚巖看了看那伙計，又道：

“確實不能再便宜了？”

“嚯！看你這話說得！難不成我胡說？

咱這藥鋪講究的是真不二價！就是這個價！愛買不買。”

那伙計把頭一歪，指了指房梁上掛著的一塊牌匾，上面用蒼勁隸書寫著“真不二價”四個字，意思是真藥不能還價。

如果反過來讀，則是“價二不真”，意思是如果有藥店可以還價，那多半不是真藥。

他斜著眼道：

“若您知道哪里有比這便宜的人參，也告訴我一聲。

有多少我們店里收多少，我們東家正缺貨呢！”

在邊上的秦可卿也以為眼前這個小哥兒在為自己打抱不平，心中生出幾分好感。

那瑞珠已經認出了這個小哥是誰，湊到她耳畔耳語了幾句，頓時讓秦可卿嬌俏的臉上紅霞滿臉，心跳也跟著快了幾分。

她柔聲道：“大爺，不必……不必再說了，我們不買這人參了……”

說完，便拉著瑞珠準備離開。

楚巖只當沒聽到，隨手從袖口里摸出一根人參來。

擺在柜臺的人參邊上，

個頭比那二十兩一根的還要大些。

“那這根人參呢？

閣下認為值多少兩？

我正好手頭有些貨，不知道貴店能不能收。”

這伙計也是精明人，見到楚巖拿出了人參，頓時知道落入了圈套中，支支吾吾道：

“這個……這個……要我們掌柜的來定奪……”

他像逃跑似的跑到了后堂，喚來了一個姓肖的掌柜。

這肖掌柜兩鬢白斑，留著山羊胡，臉上堆著笑意，拱手道：

“大爺手上真有一批人參？”

“當真有！這是樣品。”楚巖點頭道。

肖掌柜愣了愣，笑道：

“既然如此，那請大爺到后堂一敘。”

楚巖給身邊眼神熱烈的秦可卿一個笑臉，轉身跟著肖掌柜進入后堂。

上茶畢，寒暄了幾句之后，楚巖決定單刀直入：

“肖掌柜，小弟手頭有一批人參，不知道貴店是否有意收購。”

肖掌柜端詳著那根樣品好一會，徐徐道：

“收購嘛，我們自然是有意，只是這價格……”

楚巖笑道：“按照剛才那伙計所說，有多少你們收多少，這個人參可比你們店里二十兩一支的還要大些呢！”

這時候，肖掌柜瞇著眼看了那伙計一眼，那個伙計主動告饒，自己給臉上啪啪來了幾巴掌，無奈道：

“是小人口無遮攔！小人說的不算數，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肖掌柜罵道：“鎮日里就會嚼蛆！還不滾出去！”

楚巖冷眼看著他們表演，并不再說話。

肖掌柜沉吟好一會，嘆氣道：

“楚大爺，你知道本店是最重視信譽，雖然剛才本店伙計言語并不妥當。

這些人參的進貨價格自然不到二十兩，

不過嘛……本店還是愿意守約！”

他知道背后的東家最重視信譽，今天東家正在店里巡察。

肖掌柜咬咬牙，決定吃這個悶虧，免得一會爭執起來，驚動在二樓的看賬本的東家。

若是被東家知道下人答應給高價而后又毀約的事，說不得要記他管束下人不力、得罪客人、不顧商號信譽幾款罪。

按照在別處的收購成本價，

這小哥手上的人參本就要15兩左右一根，

按20兩一根的價格收購，也就虧5兩銀子。

定計之后，肖掌柜淡然道：

“咱就以二十兩一根的價格收購！不知楚大爺手頭有幾根這樣的人參？”

這么年輕的小哥兒手里能有多少人參？

最多就是哪里得來的三五根吧。

配個幾十兩銀子可免此災，也算不錯了。

“幾根？”楚巖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隨即得到了準確的數字：

“我記得應該是……五百一十一根，我出五百根給你們，自己留上一點，這樣一共一萬兩。”

“不知道今天是否可以交易，如果可以，我可以現在回去取貨。”

“什……什么？！

五……五百根人參？！”

肖掌柜下頜上的山羊須一抖一抖，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像是被雷劈了。

“大爺……你手頭如何有這樣多的人參啊？”

莫不是競爭對手故意來消遣自己的？

可也不對啊，近一二年來，人參這味藥在各個藥鋪都缺貨，即使自家的金匱堂一下子也湊不出這么貨啊！

楚巖見這模樣，知道自己這個生意定然是占便宜了，

不過他可不打算放過對方，

而是進一步道：

“肖掌柜莫管我的貨哪兒來的，我只問這生意何時交割。”

肖掌柜的臉色如同豬肝一般，垂頭喪氣，而后道：

“大人，實在不是小人不肯回答，而是這個生意金額太大，小的也做不了主。”

“正好今日本商號的東家也在，待我去請示后再來答復大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