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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絕種】

連同傅家小姐一同歸去的,還有那收稅官及其妻兒。

但若不是劉牧提醒,怕是連縣君都忘了,還有這么些人被關在望河鄉中。

這個收稅官,并未有想象中那般重要。

不管是對縣城,還是對蜀國,不過是個隨時可以找到替代的人物。

他先前囂張跋扈的姿態,實在是有些太過于高看自己了。

又或者是,人在那規矩的世道里,待得太久了,都已經忘了,其實不管是王庭,還是縣城,還是這鄉野間,人的命,其實都只有一條。

早先,這世道還講規矩,這官吏出事兒了,還是個雖然不算大官,但也是個小有實權的小官,自然是要查的。

可如今……

“大半年沒來過了,沒想到變成這樣了?!?

“活該,誰讓他們當初還想進我們鄉里搶東西!”

“我阿哥就是被他們害死的!”

幾匹瘦弱的馬兒馱著黃勇幾人,來到這符縣管轄范圍內另一個鄉——堯壩鄉。

比起每日還能有口糧食的望河鄉,堯壩鄉已然是個破落的村落。

荒涼的土地上,鄉口處遍地尸骸,順著官道,幾匹瘦馬‘篤篤篤’的慢步進鄉中,鄉道上,撲鼻而來是各種各樣的腥臭味。

有血、有屎尿、有腐臭……

各種各樣的味道交織著,但黃勇幾人,卻似是無有聞到,只是前行。

這個味兒,一路上已經聞見太多,以至于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這堯壩鄉的人,該不會死光了吧?”

黃學岐被父親帶著,同乘一馬,卻是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破落的鄉道,從進鄉到現在,可連一個活人都沒有瞧見。

這事兒在望河鄉,是決計不可能的。

便是鄉口處有一伙流民靠近,負責在望臺上警戒的鄉勇都得有所察覺。

“那我們該去哪找人?”

而旁邊,坐在另一匹馬背上的老黑叔問出的,卻不是同情、悲傷的話語,而是擔心那百人該如何找。

曾經,他們鄉里鄉親間,關系還是挺和諧的。

望河鄉身處于鹽運渡口,周邊鄉野,都有往來。

但自大半年前的劫掠事件后,望河鄉便沒有跟堯壩鄉往來了,但也未曾發難。

比起于跟他們爭論些,誰對誰錯。

他們這段時間里,只是屯糧、屯兵、屯軍械……

但現在符縣里頭,百人名額下來,由望河鄉負責找人填上,這第一個尋來的,便是此處了。

至于同情?

哪來的同情?

若不是土地爺,現在這破落的場景便要在他們望河鄉出現了!

沒準,沒等到這個時候,堯壩鄉的人就已經把他們鄉的糧食劫干凈了,把人殺光了!

數匹馬馱著幾人,行至鄉中靠近中心的地方時,總算是看見了人影。

一群蓬頭垢面,手持刀棍的鄉民從低矮的瓦房中魚貫而出,卻是有數十人。

便連鄉道都沒有那般臟亂了。

看著,非是人都死光了。

只是人口不足以守住整個鄉里,便縮小到了鄉中心的區域。

“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戒備?!?

黃勇牽著韁繩,坐在馬背上看著他們,隔著百米之距,遙遙相望。

一張張臉孔,都很眼熟。

或是這堯壩鄉的鄉君,宋家的人,或是鄉中有幾分財氣,蔡家的人,或是……

卻都是原先,這鄉中有頭有臉的人家出身,過往因鹽運、渡口生意,常有往來。

至于那連‘薄面’都沒有,無足輕重的,怕就是鄉外圍那一堆堆枯骨了。

“有弩箭。”

在其懷中,黃學岐小聲提醒著,“有兩架,分別在兩邊屋子的窗邊。”

黃勇抓著韁繩的手掌摸索著,神情沒有變化。

“黃勇?”

黃勇認清了他們,而這堯壩鄉的人,自然也認出了他,那鄉嗇夫是個老人,慢悠悠的開口,“你們望河鄉的人,倒是自己送上……”

話還未完,便瞧見那馬背上的人,直接拿出了一卷書卷。

“縣君有令,國師欲在開春求雨,著鄉民摘選童男童女百人,趕赴王庭,榮……”

其在馬背上,高聲念完了這書卷上的話語,便是冷眼看向堯壩鄉。

“國師求雨?”

“百人?”

“縣君?”

堯壩鄉眾人,皆是面面相覷。

那鄉嗇夫冷眼看著黃勇,把手里握著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去將那公文取來!”

旁邊,幾人又是互相看了看。

最終還是一個相對壯實的少年郎站出身,警惕的邁步,慢手慢腳的花了幾刻鐘來到馬前,取走了公文。

于是乎,眾人圍著那鄉嗇夫手里頭的公文,瞧了一遍又一遍。

“縣君的官印是真的!”

“大王的王印也是真的!”

“蜀國何時有了一個國師?”

卻是消息閉塞,不知外界。

“百人。”

黃勇坐于馬上,高聲說著,“現在便挑出百人,我好送去縣衙交差!”

“我鄉中,早無有百個孩童!”

鄉嗇夫目光里滿是厲色,“便是有,我也不會給你!”

其旁,諸多游徼、鄉勇已是橫起刀槍。

現在鄉里頭剩下的孩童,那可都是他們自己的親骨血,是打小疼愛到大的,又怎么會……

“怎么?”

黃勇連馬背都未曾下去,便是朗聲開口,“爾等還想襲殺上官?”

卻是做的,原先那收稅官的活計。

便連說辭,都是照著那囂張跋扈的樣兒。

“我乃一鄉嗇夫,爾不過一小小的亭長,便……”

鄉嗇夫老眼瞪起,便要駁回。

可他話還未說完,便見黃勇又是取出一物,“亭長?卻是早先的事兒了,如今我已被縣令委派,領了個臨時縣丞一職,也好于這鄉野間,方便行事,辦好差事?!?

他便是升官了。

雖是臨時的,可若是這差事兒辦好了,再把鄉里頭的土地爺請進縣里,這縣丞便是個實打實的了!

“你……”

鄉嗇夫氣得渾身哆嗦,卻是舉著枯瘦的手指,顫顫巍巍的要說些什么。

“我瞧著這王庭下來的文書上,不過寫了一縣要出百人?!?

旁邊,那鄉佐趕忙接話,“怎的,這百人便要我堯壩鄉,全數補齊?”

“你這是公報私仇!”

“你怎么不把你懷里那孩童交上去?”

卻是指黃勇懷中的黃學岐。

“便是要你堯壩鄉盡數補齊,便是公報私仇!”

黃勇半句話不說,“私仇也好,公事也罷,今兒便是一同了了,爾等,若是交,便是平了先前劫掠之事?!?

“若是不交,便是不尊王令,便是反賊!”

“下次再來,便不是我等幾人,而是官兵來剿賊了!”

卻是明擺著,要這堯壩鄉絕種!

如今災年,若這孩童盡數交上去,哪還有下一代的事兒了!

畢竟,斬草要除根!

“那你便走不出……”

鄉中勇夫高聲呵斥,便要出聲威脅。

可下一刻,伴著‘唰’的一聲,黃勇懷中的孩童卻是忽的抽出了父親腰間的長刀,從馬背上躍起,衣袍獵獵作響。

其足尖點地,那小巧的身子再次落下時,已是在這勇夫身前,‘嗡——’刀身輕鳴,一刀揮出!

不過瞬息間,百米之距好似縮于一步,這人便是人頭落地,如番薯般在地上‘咕嚕咕?!瘽L動著。

“父親,何須官兵?”

黃學岐刀尖指著鄉嗇夫,“區區數十人,便是數百人,也不過順手的事兒?!?

那稚嫩的臉龐上,僅是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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