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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母債子償

二爺抄起頂門杠,迅疾捅向房梁,陳年積灰撲簌落下,麻繩系著的紙人也紛紛墜落。這些紙人做工精巧得駭人,轎簾上的金線在雨中泛著寒光。

紙人落地的瞬間,突然無風自動,仿佛要活過來一般。

二爺臉色驟變,掄起馬燈砸向紙人,頓時燃起幽綠火苗。

“不要……”母親瘋了一般沖過來想要滅火,卻不料火星飛濺,點燃了旁邊的干艾草。

大火順著草堆竄上房梁,又引燃了掛在墻上的蓑衣和斗苙。

頃刻間,母親連同房子淹沒在了火海之中。

烈焰裹挾著濃煙,讓人睜不開眼。

火勢越來越猛,屋頂的瓦片開始往下掉落。

那些蝙蝠和殘存的綠蛾,仿佛是受到了某種召喚,全都撲向了火海。

空氣中頓時彌漫起刺鼻的焦臭味。

“小塵,快走!”父親從火中沖出來,拽起我胳膊往外拖。

我回頭望去,早已不見母親的身影。

“二叔,小塵就交給您了。”

父親將我塞給二爺后,返身往火海里沖:“我不能丟下阿梅,是生是死,我都要跟她在一起……”

我拼命掙扎,卻掙不開二爺鐵鉗般的手。

最后一瞥中,我看到父親擁著母親站在火場中央,身影被熊熊烈焰吞沒。

胸口的鐘馗印記突然灼熱劇痛,仿佛有把燒紅的烙鐵按在上面。

我被濃煙嗆暈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躺在顛簸的牛車中。二爺坐在車轅上,佝僂著背看著前方的大山,煙袋鍋亮著暗紅的光,遠處傳來斷續的雞鳴。

駕車的是村西頭的孫大順。

我之前從沒看清過他的相貌,但是熟悉他身上那股怪味兒。

因為母親每次帶我去鎮衛生院時,坐的都是他的牛車。

我試圖坐起來,卻發現渾身酸痛,喉嚨像被砂紙磨過般的難受。

“醒了?”二爺抽了兩口旱煙,頭也不回地說道:“你父母已經葬身火海化成了灰,不管你情不情愿,往后都只能跟著老子……還有,從現在起,你不要叫方塵,叫方斷塵。”

斷塵斷塵,了斷紅塵,二爺這是想讓我忘掉之前的事。

我胸口發悶,腦海里不斷浮現出父母親在火海中相擁的畫面。每浮現一次,心中的悲痛就加深一分。

追根究底,是二爺害死了他們。

我恨二爺,又不敢表露出來。

只能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定要將他手刃,給父母報仇。

牛車晃晃悠悠地停在了衛生院門口。

二爺跳下車,給孫大順付過錢后,一把將我拽下去。

衛生院的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混合中藥的苦澀氣息。白墻已經泛黃,墻裙的綠漆斑駁如蛇蛻。

“跟上我,去見見給你續命的恩人。”

二爺朝走廊盡頭的大鐵門指了指,羊皮靴踏過水泥地面,震起一片塵霧。

我這才明白,那天晚上他說母親給我找替死鬼是怎么回事了。

想必我馬上要見到的,就是代替我去死的人。

鐵門的后面是一座小院。

兩間青瓦紅磚房隱在爬山虎織就的綠帳中。風化的磚面滿是龜裂紋,像是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

檐角吊著的銅鈴積著鳥糞,下面墜著幾塊碎布條。木格窗上糊著泛黃的報紙,邊角翻卷處露出“1988年計劃生育宣傳”的字樣。

墻根碼著一排陶制藥甕,甕口結著蛛網,幾株野蕨從裂縫里探出鋸齒狀的葉兒。

推門而入。

霉味混著中草藥的香味撲面而來。

鐵架床上蜷縮著一個紙片似的女孩。

女孩年紀與我相仿,裹在泛黃的的確良床單里,腕上連著吊瓶,青紫血管在慘白的皮膚下蜿蜒如蚯蚓。

碎發被冷汗黏在額角,眼窩深陷,泛著青灰,像是被人用拇指蘸了香灰摁出的印子。

床頭柜上擺著個銅香爐,爐腹陰刻的八卦紋里積著經年香灰,正裊裊升起淡淡地青煙。煙跡掠過女孩干裂的唇,鉆入她的鼻中。

床邊坐著一位面容消瘦卻精神矍鑠的老者,靛藍色中山裝洗得泛白,胸前鋼筆套磨得發亮。

“跪下,給恩人磕頭!”二爺指了指床上的女孩,朝我膝彎狠狠踢了一腳,待我雙腿剛著地,便抓住我頭發猛地往地下按。

記不清磕了多少下,直到額頭鮮血直流,二爺才停下來。

確切的說,是老者阻止二爺繼續讓我磕下去。

“好了,好了……”老者扶起我,邊給我抹碘酒,邊對二爺說:“孩子無罪,不必為難他。”

二爺的煙袋鍋燙在我耳后,烙得皮肉滋滋作響:“杜梅用陰轎借了小影陽壽,這孽種多活一日,小影就少活一天。”

我疼得嗞牙裂嘴,手捂著被燙的位置,恨恨瞪著二爺。

二爺抬手一個耳光呼過來,捏住我下巴說道:“要不是早些年方岐黃于我有恩,我又答應過他給方家留個后,早在青石村就讓你下陰曹地府,陪你父母去了。”

“嘶……”老者聞言突然站起來,面色陰沉的看向二爺:“你是說,杜梅夫婦都已不在人世了?”

二爺點點頭,將那晚的事,簡要的向老者說了一遍。

隨后從懷中掏出一只布袋遞過去:“這是在杜梅的房間找到的……幸好是藏在床底的磚縫中,要不然就被大火燒沒了。”

老者沒有馬上去接布袋,而是扯開我衣衫,查看我胸口的那塊印記。

打量片刻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印記已經明顯暗淡,變得跟普通的胎記無異。

“同心蠱的母蠱已經死去,杜梅和方逸確實不在人世了。”老者邊說邊給我整理好衣服,然后才接過二爺手中的布袋,小心翼翼地打開。

里面有一綹用紅繩纏著的頭發,一只長命鎖,還有一塊帶有血跡的布條。

布條上寫著:江寒影,癸亥年辛酉月庚戌日申時生于渡口鎮衛生院。

“這……這就是小影的胎發?”老者目光緊緊盯著那綹頭發,沉聲問二爺。

二爺輕輕點頭,抬眼看了看床上的江寒影。

老者抖著手,將布袋里的物件一鼓腦倒在桌上,滿眼含淚。

隨后聲音打顫地說道:“沒錯了,長命鎖是小影滿月時,她姑姑送的。還有這紅繩,原本是長命鎖上的,繩扣還是我親手織的。”

頓了頓,接著又道:“我一直待杜梅不薄的,當年她想進衛生院沒有證,還是我向上面申請特批的。進來后不到半年,我就給她轉正了。可她……唉……。”

一陣唏噓后,老者神色失望,不住的搖頭。

他踉蹌跌坐在竹椅上,中山裝領口微敞處露出一截暗紅血管,像蚯蚓鉆進蒼白皮膚里。

“杜梅救子心切做出這般糊涂事,雖情有可原,卻罪不可恕。”二爺恨聲說道:“母債子償,如今杜梅已死,只要能留得這孽種一條性命,任憑江老怎么處置都行。”

說著,二爺將我推搡到老者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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